眼看父亲不妥协,孟青萍就开始绝食,她不赌别的,就赌郑春玲不敢真的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饿死。
孟青黛也只比孟青萍大两岁,小小的一个人儿每天拿着好心厨娘给她们留的吃食急得团团转,想尽了办法劝孟青萍吃一口。
孟青萍也不知随谁,脾气倔强得很,每每只是语言安抚姐姐,然后继续绝食。
一个七岁孩子的倔强是无法打动孟九光这个活了几十年的老顽固的。孟青萍绝食到进了医院,孟九光也没同意解除周姨进出孟家的禁令。
医院的病床前,比孟青萍高不了多少的孟青黛正小心翼翼的举着粥碗,一勺一勺的往妹妹嘴里喂,努力扮演着妈妈的角色。
“阿萍!”孟知远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身上还背着来不及放回家的书包,“你还好吗?”
孟知秋随后进来,颤抖着摸上孟青萍几乎瘦成锥子的脸庞,心疼得像要被搅碎。
“阿萍没事了,我刚才给她喂过米粥了。”孟青黛捧着空了的粥碗安慰大哥和二哥。
孟知远红着眼把孟青黛搂在了怀里,摸着妹妹有些凌乱的头发:“阿黛做的很好,你已经好辛苦了,让司机送你先回去睡觉,这里有大哥和二哥陪着,好不好?”
孟青黛不舍的看了眼病床上的妹妹,回过头对上二哥有些期待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去。”
孟知秋看着床上小小的一团,鼻尖酸涩的要命:“阿萍,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事,我以后死了都没方法和妈交代的。”
孟青萍虚弱的摇了摇头,垂下眼睫:“我以为爸爸会心软的。”
“他就是个冷心冷血的混蛋,怎么可能心软!”孟知秋气愤的捶了一下墙。
孟知远上前拉住孟青萍的小手,温声细语却又坚定的说道:“阿萍,别伤害自己。二哥向你保证,一定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了,保护你和阿黛。”
“可是...我想自己保护自己。”
孟知秋和孟知远同时愣住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只有七岁的妹妹保护自己。
孟知远率先反应过来,认真的看着孟青萍:“要保护自己,就要先对自己好。”
“没错!”孟知秋接话道,“还要自己足够厉害,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孟青萍用尽力气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虽说孟九光不想对子女妥协,但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亲生儿女的,也对郑春玲进行了警告,让她安分一些。
即使活了几十年,孟九光还是没有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
郑春玲是一个母亲,还是情人上位的母亲,她的儿子孟柯淳要想获得孟家的继承权,就要先铲除前面的四个兄长和姐姐。
孟知秋和孟知远年岁大,离家又远,郑春玲一时无法下手,但孟青萍和孟青黛不一样,两个小姑娘,容易掌控,还方便下手。
(1951年)
又是一年冬天,公司处于上升关键期,孟九光整天带着孟知秋在外谈生意,几乎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一次。
家里几乎成了郑春玲的一言堂,佣人见了她活像老鼠见了猫,都不敢吭声,郑春玲也越发得意。
孟青黛因为是早产,身体孱弱,每年冬天几乎都要病一场。从前有妈妈的悉心照料还好些,去年有周姨也能熬过去,可今年,就只剩下了姐妹俩相依为命。
今年香港的冬天格外寒冷,孟青黛的病症也比往年更重些。
已经是腊月中旬,可孟青黛还是只能盖着薄的可怜旧被子御寒,哪怕孟青萍把自己的被子给了姐姐,孟青黛每晚还是冷得发抖。
孟青萍一狠心,低声下气的去求郑春玲给姐姐置办一床新被子,可郑春玲却以最近家里资金不足为由反复搪塞。
孟青萍想自己拿着攒下的零用钱出去自己买被子,又被郑春玲以最近外边不太平为借口拼命阻拦,家里的佣人也迫于郑春玲的淫威不敢帮着姐妹俩。
小年将至,郑春玲立了新规矩,给全体佣人放假三天,自己带着儿子跑到交好的太太家里去玩。
孟九光带着孟知秋去了马来西亚,一个星期之内赶不回来,孟知远在学校上课,也不会回来。郑春玲临走之前找人切断了家里的电源和电话线,她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弄死孟青萍和孟青黛。
临走前,郑春玲以忘带礼物为由,拜托孟青萍和孟青黛去库房帮忙拿一下。姐妹俩想着家里的佣人确实都不在,也没多怀疑。
姐妹俩进入库房的一瞬间,大门猛地被关上,任凭两个人怎么喊叫都不开。
库房阁楼只有一扇窗户,玻璃还被打碎了,冷风呼啸着往里灌。
孟青黛本就发着烧,眼下更是冻得瑟瑟发抖,脸色由惨白转为青紫。
“姐姐你坚持住,我去砸门。”孟青萍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姐姐披上,迅速在屋子里寻找着能砸门的东西。
库房是放日常用品的,根本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孟青萍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根不知从哪里歇下来的旧水管。
木质的房门被砸得哐哐作响,孟青萍不断挥舞着铁水管砸门锁,脚下用力踹着门板。孟青萍再有力气,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砸了十几分钟,大门依旧岿然不动。
“阿萍...萍......”缩在角落里的孟青黛虚弱的喊了几声。
孟青萍丢下铁棍跑到姐姐面前,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头一次落泪,抱着姐姐泣不成声:“对不起...姐...我砸不开门...我没用......”
孟青黛清楚的感觉到,生命正在从这具小小的躯壳里流逝,她用尽力气回抱住妹妹,附在妹妹耳边艰难发声:“好好...活下去......”
孟青黛的声音戛然而止,孟青萍忽然觉得肩膀上有了重量,那双抱着她后背的手却消失了。
空气静止片刻。
孟青萍感觉怀里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她颤抖着手从姐姐的怀里挣扎出来,那张永远对着她笑的脸仿佛被冻住了,正凝滞着一个浅淡的微笑。
见证过死亡的孟青萍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她想哭,却忘记了眼泪该怎么流下,想叫喊,嗓子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一缕月光穿过破碎的窗户,落在孟青黛的脸上,为有些青紫的脸庞镀上一层银辉。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最后给妹妹留下一个笑容,希望她不要怨恨姐姐丢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