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王也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也确实饿了，爬起来坐下，毫不客气扒拉了几口，嚼着说，“你跟那马仙洪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把如花给你？”

李弗唯扒拉几口饭菜，毫无顾忌形象，“给钱他就卖呗，反正他多的是。在这村子里住，没有如花帮忙，我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别说热饭，连口热水都没有。”

碧游村在山旮旯里不通水不通电还不通燃气，真真的世外桃源，挑水，砍柴，生火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好在村子里有电，电力设施是马仙洪自己做的，至于煤炭和燃气这种当然是没有的，马仙洪也不太需要。

“啧……那个马仙洪很危险，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听见没？”

李弗唯认同道，“可不危险吗？公司都上门灭村了。”

王也闻言默然半晌，看着她问，“那你呢？也是来对付碧游村的？”

李弗唯筷子停顿了一下，丹凤眸眼波流转，定在王也脸上，“受人之托，来教育马仙洪的。”

“……”

王也还想问是受谁之托，可转念一想，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江湖小栈是不是在调查八奇技？”

李弗唯吃饭的筷子又停顿了一下，“……嗯，不止我们一家，自甲申后，异人界还有很人都明里暗里地调查八奇技，直到十二年前张怀义的行踪暴露，与各大势力的高手在蜀中爆发了一场混战，甲申所有知情人，各大门派高手在那一夜之间都死光了，包括张怀义自己也是在那场混战里中了唐门的丹噬，死在了唐门杨烈手里。我们带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那些人的尸体，漫山遍野都是……”

王也犹豫着问，“你……亲自去的现场？”

十二年前，她才几岁？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是如何目睹这漫山遍野的血腥的？

李弗唯却云淡风轻点头，“嗯，那场混战的线索只能从唐门入手，为了调查唐门杨烈和八奇技的过往，我还在蜀中待了两年。”

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王震球那个二尾子，两个人那几年大闹唐门，还一起上了唐门武校的黑名单，当然，王震球常年位居榜首，论恶劣，她还得靠边站。

李弗唯说完，嘴里塞满了菜，嚼着问，“还有什么想问的？是想劝我下山？还是想阻止我调查八奇技？”

王也语塞，怎么一下子就堵住他所有话了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愣神的这一秒，他白净的俊脸又被捏了，那手还沾染了饭菜油渍，他嫌弃地龇牙咧嘴，却没敢甩开，只能用眼神瞪她表示抗议。

“你当初下武当山之前，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决定要蹚这躺浑水，就该明白，这一切复杂程度很有可能超越了我们以往的所有的认知……”

王也神色渐深，想着他从所经历的一切，还真觉着从前那些天真的想法太高估自己了，从小顺风顺水，让他以为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都能有办法应对。可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原来这个世界也有他做不到的事，甚至有些时候，还是彻彻底底的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的因果发生。

就像他能上龙虎山挽留老天师的名誉，却没办法阻止诸葛青来碧游村。来碧游村这趟，这就是他改变因果的代价。

正愣神，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沉，李弗唯把脑袋靠了上来，语气带了点娇嗔，“你可要保护好我。”

王也身子僵硬了一下，身肩膀上压着的重量，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责任的厚重，这跟任何外界影响都无关，这是关于他自己的，想要扛在身上的东西。

他微微侧过身体，手臂慢慢圈她入怀，叹了口气，缓缓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怎么不习惯了？”

“啧，怎么说呢，你可不是一个会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人，更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依赖。哪怕是从前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会在我身边眷恋多久……”

李弗唯忽然抬头，清亮的明眸与他褐色的眼瞳对视，问，“那你怕不怕我离开？”

王也被问得汗毛一竖，觉得这个问题要好好回答，说实话这种不受他掌控的东西，难免会有疙瘩，但若要分清楚是掌控欲使然，还是恐惧身侧没有她的存在这个问题……

他对上她的眼眸，认真思索道，“嗯……其实我们不该讨论这个问题，或者说早就越过了。比起你突然离开我身边会让我恐惧这玩意儿，你是否真正自由得到你想要的，让我更在意些……就像当初我想上武当山那会儿，你做的选择一样，现在轮到同样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也同样没有理由用任何手段去束缚你。我只能保证一件事，不管你做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兜底。”

关于他出家这件事，无论是老师，父母，朋友，虽然他们最后都理解了他，却不代表他们在心里会认同。尤其是他老爹，还盼着有一天他能回家继承那个劳碌终身的使命。

李弗唯不一样，她给的不是单单的理解，而是从始至终深刻的认同。

哪怕他的选择，跟她的憧憬背道而驰，她还是认同他，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同他对抗所有人。

尤记得分别那天，是一个寻常的傍晚，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放学，高三的他们，刚刚举办完毕业典礼。

她对他说，“不要觉得愧疚，我帮你也不单单是因为你，我只是觉得，那自在随心之处，所有的人都配得到。换一个人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忙。人之一生，所遇动心之处，也许就这么几次，能不能握得住，能握多久，都是造化。这也仅仅只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每每回忆起那一刻，他都能感觉到她从容路过他身侧的那一股疏朗的清风。殊不知，那个干净利落的转身，他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少年的悸动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他们都太过清醒的明白哪些东西容易时过境迁，哪些东西能握住，唯有脚下的道最真实。

在旁人眼中，她言辞犀利，目下无尘，这样的性格不招人喜欢。

在他眼中，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中自有一方天地，云闲方外，那淡然之处，正是他想追求的。

且不说李弗唯等他承认这溢于言表的心动等了多久，就说他想剖开她看看什么构造，也想很久了。

见王也正在愣神，李弗唯却鼻子一酸，眼眸凝结了一层水雾，抬头看着他的眼眸，仿佛就要滚落下来，“是不是真的？”

王也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子，心纠了起来，以前不是没有看她哭过，但那都多半是演员，现在这模样，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诶诶诶……你别哭啊，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有，你还说带我上武当山看日落了……”

王也顿时噎住，忙给自己找补，“诶……那个，没事儿，这碧游村的山顶的落日应该也不错，一会儿我就带你去看……”

李弗唯：“……”

王也看着她呆愣的表情，笑嘻嘻邀功，还没得意多久，脑袋就被打了，他立即委屈瞪眼。

李弗唯怒起，“看什么日落，洗碗去！洗完碗去把柴劈了，点火烧水，我要洗头发洗澡，脏死了！”

王也：“……”

认命，且认命……

虽然马仙洪的如花很方便，但王也用着不习惯，还不如风后好用……

热个水而已，费那劲儿干嘛……

于是，厨房里的柴火就这么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