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方雅这边的事,玲珑意即刻进宫。
非但林云深要告假,他也是要的。
养心殿内,皇帝正喝药,见玲珑意来了,令宫女收走药碗,挥手让玲珑意近身。
玲珑意走上前,说明来意。
皇帝不置可否,默然拨动手中佛珠。
良久,皇帝轻叹口气,坐起身,玲珑意上前搀扶。当皇帝双.腿落在床踏板上,玲珑意立刻半跪下,为皇帝穿好靴子。
皇帝小腿皮肤按下便是一个凹洞,已不能回弹。
『年轻人就是好,还能出去走走看看。』皇帝笑,『去吧。』
玲珑意不敢置信地抬头,皇帝笑得更开心,『怎么,不让你干点活,你还不安心了。』
玲珑意低头,『微臣不敢。』
『那好吧。』皇帝从床头取出一叠册子,玲珑意小心接过。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婉儿。朕能为婉儿做的事已不多了,你就帮朕,做这最后一件事吧。做完这件事,你便去觐见天后,说明身份吧。』
玲珑意跪下,行稽首大礼。
处理完皇帝吩咐的事情已经是子夜。
风起鹤收起玲珑意的装束,再三确认身上没有血腥味才进到家门,心里盘算着晚归的借口——给凌水生寻找家人去了。
其实小家伙的父母早就找到了。
邻县开采石头时,挖出一个金矿,两县官员合力瞒下该处金矿,并捆绑老百姓为他们日夜挖金。如今这两名官员已被斩首,凌水生父母亦已归乡。
不过风起鹤还需要凌水生住在书房,所以打算再晚几个月告诉他。
回到房间,黑漆漆一片,想着林云深可能睡了,风起鹤蹑手蹑脚进门,关上门窗后来到床边。
床上空无一人,连床被都是早上叠好的样子。
难道是告假失败,又或者出了什么事么?
风起鹤心头不安,招来福伯。
老人披着外裳睡眼朦胧,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没有啊,小主人没说今天有什么事。』他看到床榻空着,惺忪双眼睁大,睡意也消散了,『世子,你们……』
『没有,我们好着呢。』风起鹤微笑,『约莫是云深有公务吧,现如今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他在管,肯定很忙的。我给他留灯。您去休息吧。』
福薄欲言又止,被风起鹤温柔请走了。
关上门,风起鹤靠在门板上。
烛光抖动,他坐在桌边,剪着烛火,一.夜未睡。
第二天,天还擦擦亮,林云深抱着酒壶回了家,一身酒气,满脸通红,见人就笑,嘻嘻哈哈说着胡话。
他酒量很好,能醉成这样不知是喝了多少酒。
风起鹤第一时间就来到院子里,『云深,地上凉,别躺着。我带你回房。』
『我没醉!我还能喝!』林云深高举酒壶,『能喝!』
仆人们一个个探头探脑往外看,都被福伯赶了回去。
『好,好,你没醉。』风起鹤将人打横抱起,带回屋内。
寝室内,风起鹤绞干帕子,敷在林云深脸颊,林云深抓住他的手腕,
『你还记得,当年我哄骗你一起洗澡的那间客栈吗?
『你说,那间客栈可不可笑,修在路边,可店门口却栽了一棵樱花树,花朵最茂密的部分,刚好正对客栈二楼天字一号那间客房。
『这间房,到了夜晚,推开窗,左边是朦胧月色,右边是樱花胜景,粉色的花瓣一朵朵的飘在咱们身上。你说,奇不奇怪啊!占了街占了店铺门脸的树,怎么没被砍了呢?』
『云深,你醉了,我给你煮醒酒汤。』
『我没醉!风起鹤,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林云深哈哈笑,『为什么那间客栈这么奇怪呀,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呀!』他直拍胸.脯,『是我,是我买下那间客栈;也是我,种下那棵樱花树。当年为了得到你,我无所不用其极!』
『没关系。』风起鹤抓紧林云深的手,『我不在乎。你怎么骗我都没关系。』他说完,眼眶发酸,心头惴惴,背脊莫名窜上一股寒意,直觉告诉他,可能有些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了。
『你觉得没关系,可我觉得有关系!』林云深甩开他的手,『你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吗?』
『清风山脚下,你被一群山匪围住,我……』
『你救了我。然后我对你一见倾心了。』林云深哈哈大笑,『不是的!在那之前你我就见过面了!可是我觉得那一次的见面太窘迫了,我不想你知道我不好的地方,所以我设了这么个局。你被我骗得好惨哦~』
林云深躺在床上,笑着笑着,眼泪滑落眼角,『真有意思啊,风起鹤。』
风起鹤……
不是师兄,不是起鹤,而是风起鹤。
风起鹤嘴唇颤抖。
『我们就这样,相互骗,骗一生、骗一世,你说这样有意思吗?』
『云深,你别这样,你喝醉了,我给你煮醒酒药。』
『用不着。』林云深坐起身,他酒量的确好,仅仅休息片刻就恢复清明,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喝醉过。『我要去荣州一趟,现在就走,醒酒药你留着自己喝吧。』
他说完,打开衣柜,收拾行囊。
『是去散心吗?我这就收拾东西。』风起鹤紧随其后。
『不是去散心,也没必要散心了。』林云深目光冰冷,而风起鹤从未见林云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风起鹤,你信缘份吗?以前我也不信,但现在,我觉得我们的缘分就要散了。』
风起鹤嘴唇翕动,刚要开口,可一声『别跟着我,玲珑大人』令他如置冰窖。
等他回过神,林云深已经走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就像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风起鹤不记得在那之后他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自己已身处在一间酒楼内。
面前是七八个空酒瓶。
是了,云深让他喝醒酒汤,可不喝酒怎么喝醒酒汤呢?
一壶酒很快喝空了,风起鹤半趴在桌上,猛敲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