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方盈,他挤出一个微笑,『不是我的血,别担心。』在看到方盈递来的茶时,他几乎是受宠若惊的,『盈儿,你给我煮的茶吗?』
『嗯,对,给你喝。』方盈点点头。
林云深眼眶里有水色,不带犹豫地喝了茶。
『盈儿,你还小,很多事,我不能跟你说。但我答应过你哥哥,会照顾你一辈子,我……唔!』林云深吐出一口血,撑着桌子,瞳孔收缩瞪大眼睛,『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大门推开,三叔公四叔公带着方家的亲友们冲进屋内,『林云深,你这杂种!亏你也是书香门第,竟恬不知耻,给天后当走狗!今天你死在这,也算是兄弟们一个交待了!』
人群越聚越多,方盈被挤到后面,他的脚背被人踩了好几脚,都肿了,后来人群里传来『跑了跑了』的呼喊,过了好久才一哄而散。
三叔公鼻青脸肿,满面愤怒。
『三叔公。』方盈走上前,却迎来一个巴掌,不认识的家丁把他关进柴房里。
再后来,方盈被送去舅舅家。
从前温柔和蔼的舅妈,变的比夜叉还可怕,一腔一调地说着诛心的话:『方雅死了!方家也分了!你这小杂种长大还要吃我十年的米,这米钱你付吗!』
之后的每一天,方盈没有一天不在挨打。
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
拿笔的双手满是冻疮和老茧,再又一次吃了猪食后,他怀念起林云深的好,从前在小村子,即便是粗茶淡饭,可林云深从没有让他干过杂货。
『爹、娘、哥哥、林云深,你们在哪里?』方盈对着月亮,眼泪珠子一串串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受了委屈就打回去,在这儿哭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盈睁大眼睛回头,又一次看到了林云深,他不敢相信,揉揉眼睛。
一年半过去,眼前的人瘦削了几分,瓷娃娃般的脸蛋少了少年青涩,多了青年人的稳重。
林云深拉起方盈的手,轻轻抚摸,『这一年多,他们就这样虐待你么?』
方盈泣不成声。
林云深抱住他,『盈儿乖,盈儿不哭,我们得要个说法。』
那天晚上,舅舅家很『热烈』。
前一刻还趾高气昂的舅舅,下一刻就摔在地上,鼻子嘴里全是鲜血,牙也掉了两颗。舅妈站在一旁面如死灰,战战兢兢。
『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不过夫妻一体,你说的话,便是他说的,对么?』
舅妈至此才哭出声,呜咽地扑在舅舅身边,大喊『当家的哟』,舅舅吐掉嘴里的碎牙,嚣张又胆怯地放下狠话,『林云深,你这杂种!你不得好死!你这么能耐,那这小杂种以后就跟了你,让你养!』
『砰叽!』舅舅脸上多了一个鞋印。
林云深一字一顿道:『他不是小杂种。』
随着脚印慢慢变深,舅舅的牙全掉了。
『盈儿,跟云哥哥走。别怕,有云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林云深伸出手,这一次,方盈想也没想就牢牢拉住。
走之前,舅舅家被烧掉了。
方盈很开心,林云深问:『爽吗?』
『爽!』
『那咱们更爽点!』
方家祠堂,各路宗亲着急跳脚,语无伦次。
『林云深!你个贱种!商贾出身,无宗无族,佞臣上位,算什么东西!』
林云深拍手:『说得好,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方盈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但舅舅家的经历,让他隐隐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林云深说完后,温柔地抱着他,捂住他的眼睛,轻声说:『盈儿乖,咱不看。』
但他还是偷偷透过林云深的指缝往外看,他看到红红一片,像漫山遍野的枫叶洒满方家的石阶。
再后来,林云深抱着他,把他放上家主的座位,对着满屋子瑟瑟发抖的叔伯们,朗声道,『方盈虽是次子,却是嫡出,方雅死后无嗣,合该方盈继承家主之位,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往日里满身烟尘味的叔伯们此刻满面泪流,瑟瑟发抖,年纪最大的三舅公拄着拐杖一边哭一边骂,『林云深!你这……你是要遭报应的!你是要不得好死的!』
眼泪流进苍白胡须,又滴落到石板上,化开许多枫叶。
『您放心,我早就罪孽深重,不得好死了。我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三、二、一……』长长的沉默后,林云深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签字画押吧。』
随着最后一个叔伯按下指印,屋外姗姗来迟传来一声『圣旨到』。
后来,林云深把黄皮卷轴的圣旨放在他怀里,半蹲下身同他说,『盈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方家的家主。』
方家之乱平定后,林云深立刻收拾行囊,带队离开。
『云哥哥!』方雅坟前,方盈喊住林云深,哭道:『你还生我气么?』
林云深摇头,烧掉手中最后一只元宝:『你还小,我不会生你的气。』
『那你还会来看我么?』方盈跟着林云深走到马前。
林云深微笑,拉起缰绳:『我会来看你的。驾——』
那是林云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晃眼,八年过去了。
『云哥哥!』
早已不是孩童的方盈扑进林云深怀里,『他们说有轻功高手来了甘泉驿,我就想着会不会是你!结果果真是你!你让盈儿等得好苦!我还以为你早忘记盈儿了!』
『怎么会。』林云深轻拍方盈肩膀,趁着眼角余光观察玲珑意,只见那人嘴角轻勾,皮笑肉不笑,眼眸半垂,不知在想什么。
方盈左右探头,大声惊讶道:『呀!云哥哥,风哥哥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呀?我还以为,他们说的另一个高手就是他呢!』
『清风山有些事,他、他要忙着处理。』
『可不是么,清风山可真忙啊!』玲珑意冷笑。
『哎呀,风哥哥好厉害呀!又要管清风山的事,又要管平南侯府的事,快三十的成熟男人,就是有魅力呢!不像我,才只有十八岁,还是一张白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