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阵痛已带走他太多力气,方才的呼喊不过一颗石子坠入深渊,杳无声息。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坚持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每喊一声,就会在心底凿刻一笔,镌刻一画,直到整颗心血淋淋,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蓦地,视线停下。楚虞那张石头般苍白的面庞慢慢崩裂,没有半点表情,通红的双眸中没有半丝光芒。
他咬紧嘴唇,听着自己的心跳变成滚落高崖的巨石。跌撞落马,楚虞走向那件已是褴褛的黑色氅衣,血迹蜿蜒在脚下,拖出刺眼的红,可他浑然不觉。
“萧慎!!”他高喊。
“萧慎!!”
他环顾四周,头晕目眩,楚虞半跪在地,他拾起埋在雪里的碎片,正与身上的黑氅相同。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已勾勒出大致轮廓。百米外是断崖,他一路走向悬崖,仿佛压塌了身体般跪在高崖边,他定定看着黑洞般的深渊,扑面而来的窒息,他喘不上气,似乎被整座山压在胸口,皮肤透明到似乎一碰便会破裂,手指在惨白的雪地上拼命捶顿,单薄的身影下斑斑血痕蜿蜒成溪流。
楚虞想站起来,他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撑着地面站起身时,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许多,那黑氅内的腹部下坠,双腿已然合不拢。腹中撕扯的痛更像钝刀割皮肉中,胎儿下坠猛烈撑得耻骨痛裂。楚虞吃痛,跌倒在地。
他抬起眼睑,除却痛,只剩冷。雪云的残影又笼罩在头顶,黑夜要沉沉落下,把他抛入无休止的黑暗中。
楚虞低低笑出声,他黑发如瀑散在白雪中,澄明的眼睛紧紧闭着,修长的手指颤颤拂过孕育生命的地方,还未破水,血红却一波接一波涌流出来,他能听到心脏慌乱的跳动,骤然渗出的冷汗连同雪水湿透衣衫。楚虞的声音很低,破碎的呻吟压在喉咙里,冰冻的嘴唇已泛灰白。
赌输了吗?他问自己。
所以.....要死了吗?
可孩子.....我的孩子!
痛楚在身体里汹涌爆发,有些声音在脑海里汹涌爆发。
你兄长就很乖,你也要听话,平平安安。
阿虞,今生呢?
起个名字吧。
归。
好,萧归。
意识沉溺于消逝的过去,舍不得抽离。楚虞在笑,柔和浅淡近似虚幻。那笑容比炎夏日光还明亮,明亮到将要把他所有清醒的思绪灼烧成灰。
他低哑呻吟。另一个顽强的生命将身体活生生扯开一个洞。骤然间,强烈痉挛再次令膨隆的腹部强硬如铁,腹中如巨石翻腾,似碾开每一节脊椎,脆弱的骨头一寸寸迸开缝隙,寒风灌进去,转瞬变成炽烈的刺痛,每一次喘息都如同遭受万剐凌迟的刑罚。
憧憬无数次腹中的骨肉会不会是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能够化一化萧慎不时会出现的戾色。湛蓝的眼瞳,如四月晴空;雪山般的清冷轮廓,偶尔一展笑颜,狡黠顽皮。
如此模糊地想,身躯来回辗转。他知道自己要用力,可楚虞却控制不了自己渐渐僵冷的身体。孩子在身体里慢慢下坠,但较之更快,是喷涌而出的液体,那些愈猩红的汹涌暖流。
他的血,还有快要流逝的生命。
自己的,以及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