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突如其来的劳作，路翊这晚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食物，玉米浓汤也喝了两大碗——他认为剥完几个小时的玉米后，明早的自己很可能不想再见到这东西了，不如趁现在看它还顺眼多吃点。

莉蒂希婭被科拉热情地接到家里留宿。她被安置在维洛尼亚小姐年轻时住的卧室里。被路翊叮嘱过后她没有提起他们在椰子树剧场和维洛尼亚的相遇，而是在卧室里提前松开了洋装的腰带，脱掉了鞋子，只穿着柔软的袜子来到客厅，和科拉在旧毛毯上学习母亲曾经练习过的舞步。

她很吃惊地发现那不是多么高雅困难的舞蹈，只是随着拍手的节奏在小范围里挪步、转圈，让裙摆和袖子垂荡着飘舞。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种旋转中感受到了一阵安心和困意。

“好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呢……”

科拉听不懂莉蒂希婭的斯佩语，以为她身体哪里不舒服，急忙停下来确认。

莉蒂希婭笑着摇摇头，又学着科拉的舞步转了一圈，她柔软的棉袜在起球的毛毯上摩擦出了“沙沙”的响声，混合着科拉惊叹的声音和鼓掌。

“太有天分了。不愧是她的孩子……维洛尼亚小时候都没有这么灵活。”科拉自言自语着。

她忍不住在夜晚的烛火下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科拉心想，她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跳过舞了，更别提“指导”这件会勾起她难过回忆的事。但此时她却隐隐后悔，如果自己能更早一点正视女儿的天赋和热情，青春期的维洛尼亚和自己一定会少很多无谓的争吵吧……

当初在维洛尼亚立志要成为剧场演员、提着行李离家出走后，她们有过几年互相不往来的冷战时期。直到后来维洛尼亚耐心介绍给她剧场的模式和收入，她的态度才逐渐缓和。

“我来，教你，唱歌。”科拉一个词一个词地缓慢说着，同时指着自己的喉咙。

莉蒂希婭靠肢体语言明白了她的意思，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科拉。

科拉唱出来的那首歌也不是很华丽的曲调，莉蒂希婭听不懂歌词，但却好像从她那仿佛摇晃的风铃一样清脆的嗓音中听到了夏季柔和的海风。

“也好熟悉啊……”莉蒂希婭困惑地闭上了眼睛，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如果此时鲁弗斯在场也许就会恍然记起来，这是幼时母亲在小屋里，抱着襁褓里的莉蒂希婭一边转圈一边轻哼的歌曲。

幼小的莉蒂希婭刚出生身体就不好，半夜总是断断续续地哭泣。但只要母亲这样哄她，她很快就会又一次陷入甜美的梦境。

莉蒂希婭闭着眼睛摇晃脑袋，听着听着就跟着科拉一起哼了起来。

和音痴的哥哥不同，她的音乐天赋虽然不高但起码在基础线附近，配上她比成年人更加高细的音调，缓慢的海风顿时吹得热情，将洒落阳光的海面吹得剧烈晃动。

乔普回家时意外地听到了妻子久违的歌唱声，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很快他辨认出了夹杂在成熟歌声里青涩的哼唱，一瞬间明白了科拉在做什么的他笑了笑，扛着农具去了院子后面，暂时不准备打扰两人。

比起这一边村庄小屋里点着烛火哼唱的松弛感，路翊和鲁弗斯在谷仓干活的场面截然不同。

“哈……从来没想过……剥玉米手会这么酸痛！”

路翊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虽然戴着厚重的手套，手心也没出血，但他就是体验到了掌心皮肤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的感觉。

他拿着一根有凹槽的粗木杆，和周围的村民们一样卷着裤腿撸起袖子围坐成一圈，除了脸和头发明显不是本地人外基本已经被同化了。

“不错啦，先生。现在都有这么便利的工具啦。这也是火山神的恩赐……听说几百年前大家都是用手一粒粒剥的，那才叫痛苦呢！”

“便利的工具……？”

路翊看着手里的木杆。虽然做工粗糙，但是在正中的孔洞里有一个固定好的凸起金属块，只要把玉米牢牢用力按着从凹槽上往下搓，那一列的玉米粒就会掉进下面接粮食的大木盆里。

他想象的工具是把玉米棒子插到一个什么东西上，然后手摇一下拉杆，机器里面就有什么东西能一口气把玉米粒剥干净……

鉴于他对机械发明这一方面完全没有涉猎，路翊眼下也只能畅想一下了。

鲁弗斯的脚边已经堆起了玉米棒小山，看着村民们流露出敬佩的目光，路翊都觉得再拖上两天，这群人估计都想认干孙子，说什么都不愿意放鲁弗斯这个壮小伙儿离开了。

路翊用斯佩语和鲁弗斯又抱怨了一次：“鲁弗斯，他们竟然管这个叫便利的工具。还说这是火山神的恩赐……我要是见到火山神，我必须得和祂提一嘴。”

鲁弗斯大力往下一滑，一整列玉米粒噼里啪啦地应声落下。他已经掌握了发力技巧和角度，这一点都不耽误他和自己的恋人说话。

“其实我用起来感觉还不错。也许可以有更高级的装置，但是要每个村子的人都能用上，推广也是个麻烦事。”鲁弗斯琢磨着说道。他们现在很多方便的设施都在地下城上小范围运作。

但如果未来有一天地下城的领土扩张到周围的郊野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村庄，他们势必也要开始思考这方面可能存在的问题。

“地下城的附属村庄啊……感觉不错。虽然北境那边很难种地，种来种去就那几样，但能有几个畜牧养殖为主的合作村也很诱人了。到时候牛奶羊奶的产量更大，冰淇淋专卖店之类的就可以提上日程了，有机会再和雪山女神联名搞个温泉蛋什么的……”

路翊看起来兴趣浓厚。鲁弗斯则开始思考：那位雪山女神是否会愿意和路翊的名字并排出现在卖温泉蛋的杂货店招牌上？

夜色越来越深，村民们在挂在墙上的本子里记录下自己今天完成的克数后陆陆续续回家睡觉。

路翊在几十分钟前就开始嘴巴动得比手多了，反正他是来额外帮忙的，村民对其只有感激，没人挑他偷懒的毛病。

鲁弗斯把自己和他的工作成果倒在一筐里，和管理的壮年男人说可以平均分摊在村里所有高龄老人们的头上，终于完成了这一夜的帮工。

明天一早结束莉蒂希婭的召唤，他们又要踏上旅途了。这次的目的地是科拉口中所说的前任表演团团长摩尔的老家，位于赫尔斯区南部与沙漠干旱地带交界处的老城思科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