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解释了对面会大惊小怪的，还是算了。

路翊用指关节隔着裤子敲了敲大腿，希望这个话题就这样快点过去。

鲁弗斯看了身边的暗精灵一眼。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习惯性的肢体小动作。

西蒙的大嗓门立刻打断了鲁弗斯的走神：“你呢？鲁弗斯，你这样叫人嫉妒的家伙一定很好找到理想的恋人吧？你看看你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上挑的漂亮绿眼睛。女孩儿们一定都爱死了！”

西蒙颇为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雪上加霜的是他还有一双由于耷拉着眼角而总是显得无精打采的眼睛。

丽莎抱着胳膊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请别代替我们女性。虽然鲁弗斯先生很英俊，但就拿我举例，哪怕介绍给我高贵的王子甚至国王，我也只衷心于地下城的神灵大人。”

路翊感觉自己压力山大，背了好大一口锅。不由得抬手托腮，细细的手指掩住了微微抽动的嘴角。

鲁弗斯思索了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理想的类型吗……我还真没考虑过。笼统地讲，我希望未来的伴侣是位能说会道、有趣的人——不都说互补是最好的吗？我私下经常被妹妹批评无趣。”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虽然无奈，但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想来哪怕被妹妹埋怨对鲁弗斯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蒂姆啧啧了两声：“真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回答了，鲁弗斯先生！”

西蒙也起哄着嚷嚷着鲁弗斯的答案太普通了，言下之意是认为鲁弗斯在装。显然，他们想听更“本质”的内容。

“身材呢？喜欢胸大的，还是腿长的？脸呢？清纯可爱型还是成熟美艳型？或者说……薄幸寡淡的？哈，我真的知道有人就好那一口哦。”西蒙契而不舍地追问道。

路翊用余光瞄了一眼明显变得窘迫的鲁弗斯。他很不擅长应付这种话题，一贯认真冷静的脸上露出了让人忍不住逗弄两句的慌张神色。

“我真的没想那么细过……”鲁弗斯用手指轻刮了刮下巴，一转头就看到不光蒂姆和西蒙，竟然连斐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甚至连对男性表露出轻微拒绝倾向的丽莎这会儿都忍不住用余光扫过来了。

“一定要说的话，那还是高挑、漂亮的吧。”鲁弗斯摸了一下鼻子。他从来没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可爱娇小的女孩会让他联想到希娅，他是绝对无法对其生出半点其他心思的。

“哦哦！果然嘛，谁不喜欢漂亮的？其实我听说过一些你的传闻……没有不好的意思哦！我想说的是我很羡慕你。贵族里有各种各样的美人，就连女仆都是挑选出身良好的漂亮姑娘从小培养，是不是？“西蒙一脸好奇地压低了声音，“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见过最漂亮的人有多好看？让我们这些平民也涨涨见识？”

最漂亮的人……

鲁弗斯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张漂亮得难忘的脸。不光漂亮，而且还有这一种从未见过的独特气质。

“……”

鲁弗斯发现自己对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记忆深刻。

或许不光是脸的功劳。比夜空还要深的乌黑发丝，在布满白雪的旷野被北风吹乱，糊在那人瞪大了眼睛的吃惊脸庞上。还有那双不做表情时也仿佛在微笑的金色眼睛，与自己的种凌厉的眼型截然相反。

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至少在未能确认神秘黑袍人的身份前只能如此判断。而且他是名男性，在场的这几人想听到的不是这种仿佛刻意作弊绕开式的回答吧？

鲁弗斯抿了抿嘴唇，决定不与面前的几人分享那段短暂却深刻的记忆。

路翊察觉到了陷入了沉默的鲁弗斯周身散发出了轻微的悲伤情绪。他有些搞不懂这个话题是怎么让鲁弗斯的心情朝负面方向发展的，但知道这不是天真的暗精灵斐该打探的情报，于是只能用略显疑惑的声音叫了一声鲁弗斯的名字。

“啊，抱歉，我走神了！”鲁弗斯在几人打趣的目光下含糊道，“我接触的女性不多。乍一想还真想不起来什么……嗯……我妹妹就非常漂亮。”

西蒙和蒂姆觉得有些没劲。他们想要听香艳的话题，显然两人并不能就鲁弗斯的妹妹展开讨论，只得在心里埋冤他假正经、不愿分享，转而说起自己的见闻来。

”说起来，我前几天见到一位淡蓝色头发的教会女性，穿着一袭白裙，刻有女神雕塑的项链就那样垂在胸口的沟壑上……咳、咳。而且她的脸简直就和天使一样美丽，举手投足一看就知道是位南方来的贵族小姐！甚至很可能来自王城！”

王城的教会贵族跑到北方来旅游？怎么想都不太现实。路翊稍加思考就初步得出了结论，这应该也是斯佩的光明女神教会派来打探情况的官方人士之一。只是没想到他们派了个这么高调显眼的贵族年轻女性，于情于理这都不太利于“调查”一事。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斐歪了歪脑袋，一脸好奇的模样。

西蒙回忆了一下，迅速答道：“哈斯顿。北方最大的城市，当时她被女仆与侍从拥簇进入了一家高档餐厅——是我们这种人舍不得去消费的地方！”

果然她还没有来到地下城的范围内，否则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监控室的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路翊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位很可能来自王都教会的贵族女士的外貌，决定以后有机会多和她接触一下，看看能否打探出王都那边对地下城的态度。

蒂姆见斐若有所思地望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好心建议道：“斐，你有机会真该去斯佩王国看看，人族的风情与这里截然不同。如果你憧憬冒险，那也一定会喜欢那儿的。”

“嗯，以后我一定会去的。”路翊微微一笑。

在餐后热烈地讨论了一会儿有关异性的话题，其他几人不说，至少西蒙和蒂姆似乎放松了不少。虽然远处还是被淡淡的薄雾笼罩着，让人有一种未知的敌人隐藏在雾气背后的不安感，但起码在面前的篝火范围内那种阴森发冷的气息完全散去了。

丽莎这会儿也觉得好多了，虽然她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不过至少包裹着身体的空气不再令人遍体生寒。暖和起来了就困了，丽莎收拾了餐具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西蒙和蒂姆颇有绅士风度地建议她去睡觉，前半夜的值夜就由他们俩来。鲁弗斯和斐也可以先去休息，四个小时后两组交接。

丽莎自知自己作为圣法师在无人受伤的情况下值夜毫无意义，接受了两人的好意，从背包中取出卷成一团的睡袋抖开，独自钻进了他们那组的帐篷中休息。

鲁弗斯早已习惯了轮夜值班制度，完全不准备把宝贵的睡眠时间浪费在争论谁先谁后的问题上，安静地听从了西蒙他们的安排。他一边熟练地从背包中取出睡袋，一边教导第一次冒险的斐要如何展开袋子，哪一边才是头一类的基础问题。

“这个帐篷是便携式，也就是最小的尺寸。虽然空间狭窄，但收纳携带都是最方便的，短期旅行就用它凑合一下。”鲁弗斯说着将斐手中的睡袋接了过来，弯下腰从帐篷口将其塞进了内侧。狭小的空间一瞬间没了一半。

“你睡里侧吧。万一晚上真的遇袭，我自认为反应会更快一些。”

路翊看到鲁弗斯再次弯腰将他自己的那个睡袋也塞进了帐篷中。

太近了吧……！

要不是隔着睡袋，这根本就是人贴着人睡了。一转头指不定会撞在对方脸上的那种！路翊张了张嘴。看着第二个睡袋并排放置好后满满当当地填上了所剩无几的空隙。

显然便携帐篷理论上是单人用的。只不过冒险者们大多讲究效率，能挤一挤的情况下，减轻负重更重要。路翊想了想，将“我其实不需要睡觉”的话吞回了肚子。他路翊不需要睡眠，但暗精灵“斐”总不能不休息吧？

“大部分法师即便睡觉也会把法杖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可以考虑将它放在最里面。装备和衣服的话我个人习惯只脱护甲和外套，就放在睡袋上或一旁。我的建议是不要脱光了，万一遇到紧急状况起码不用慌张地一边对敌一边穿裤子。”鲁弗斯用手掀起帐篷的门帘，示意斐先进去。

“好的，我明白了……嗯，不脱光是个明智的选择。”路翊扯了扯嘴角，只脱了靴子后硬着头皮钻进了帐篷。

进到内部后他再次切身体会到了空间的狭小。将没有实质意义的长法杖小心地安置在最里面，路翊不得不又往外挪了一点。

就在路翊犹豫着该脱到什么程度为好的功夫，鲁弗斯已经紧随其后钻了进来，顿时帐篷里拥挤极了。他将暗精灵的迟缓与左顾右盼当作第一次冒险时兴奋与好奇的体现，没有太过在意，自顾自地开始脱下外套、软甲、护手等装备，直到只剩长裤与单衣上装。

路翊缓慢地脱着身上的护甲，一边在心里感慨鲁弗斯的高效率，一边努力扯回自己往对方结实的臂膀和胸口飘荡的目光。虽然经常风吹日晒，但似乎是基因遗传的缘故，鲁弗斯的皮肤依旧很白，被火红色的发梢衬托着的后颈尤甚。

“我把门帘降下来了。帐篷里没地方放照明，只会剩一点缝隙间透过来的篝火光，”鲁弗斯提醒道，随即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哦，我都忘了，暗精灵的黑夜视野很强。担心没有光亮的只有我才对。”

“嗯嗯你放吧。”路翊干巴巴地回道。他一把扯下自己脑后固定短辫的发绳，迅速地钻进了并不厚的皱巴巴的简易睡袋里仰面朝天，从开口中露出了胳膊以上的部分。

“好的。”

窸窸窣窣的响声后，轻轻的“啪”的一声，用细绳卷起来的门帘落下打在地面上。帐篷中一下子变得昏暗，只有远处微弱的光偷溜进来撒在靠外侧的鲁弗斯侧脸上。他摸黑迅速钻进了睡袋中，一边调整成让自己舒适的躺姿，一边好心提醒道：“冒险期间的睡眠时间很宝贵，要尽可能多加利用，否则会进一步影响战斗的状态。这看似没什么，但却是很重要的一点……”

路翊在黑暗中眨了眨盯帐篷顶盯到干涩的眼眶。

太近太近太近了。近到能隔着空气和睡袋都感受到皮肤所散发的热气的程度。还有脱剩到只余单衣后不料下淡淡的雄性身体气味，混杂着从前一天带来的最质朴的那款洗发皂香气。

毫无睡意的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想道：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几乎忘记了——原来他人的体温和气味是一种存在感这么高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