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走路怎不出声,好生吓人。”
禇卫敏埋怨。
“怎没出声了?分明是阿姐太专注,不曾留意我。”
褚卫怜坐在她身旁看,“你嫁衣不早就绣好,怎么还要再绣?”
褚卫敏放下手活,无语:“这叫画龙点睛,你可晓得?我总觉得它不够好,老想着再绣几笔、再绣几笔,你瞧。”
她指了嫁衣莲花的黄蕊给褚卫怜看,“这原来是没黄蕊的,我今儿绣上去,你再瞧,衣裳是不是亮丽很多?”
褚卫怜点点头。
褚卫敏摸妹妹的头,无奈又好笑:“今生也就嫁这回,哪家娘子不想大婚当日美些?嫁衣当然重要了。我这叫对自己上心,不像你......”
“你年后也要出嫁了,母亲和奶娘绣嫁衣都比你急,你可去看过几眼?知道有哪要补?哪儿还可以再添?”
褚卫怜懒洋洋地躺下。
小炕上,阳光从窗台照进,她眯着眼轻松笑:“阿姐太多虑了,嫁衣有母亲和奶娘绣,自然极好,我何须担心呢。”
“……”
褚卫敏简直无话可说。
她不是很想嫁给夏侯瑨吗?
当初自己那么想嫁周垚,以为能嫁时,日日在盼,把嫁衣看了又看。后来换了龚表哥,兴致就没那么高,但毕竟是自己大婚,还是认真对待起嫁衣。妹妹这模样……真是太随意了。
褚卫敏手揉额头,不再跟她说话了,继续绣。
褚卫怜微睁半眼,罅隙里偷偷瞧她。瞧她眉目倾注、模样安然……最后闭上眼睛。
嗯,挺好的,看起来阿姐已经看开,安心待嫁龚表哥了。
九月初九重阳夜。
夜晚用膳,一家团聚。
林夫人给禇父加菜,看着他黝黑的脸:“出去一趟,晒成这样。”
禇父道:“巡盐各州各县城跑,哪有不晒的。你且看,等二郎从西北回来,保管比我还黑。”
不提禇凌还好,提了禇凌,林夫人又要泪汪汪。
她拭泪埋怨,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西北到底有什么好,你还非得回了姑母,上赶着去。”
“你......唉,天底下就没有你这般蠢的人!”
饭桌上,禇凌飞快扒着碗里的饭。
比起他大哥禇允恭,在林夫人眼里,这个儿子可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多大岁数人了,孩子都能满地跑,平日里也没少气她。可骤然得知他要走,林夫人却不舍得多骂。
禇凌吃的快,没一会儿放下碗筷。
他朝林夫人嘻笑:“母亲此言差矣,天底下多的是儿子这般‘蠢的人’,抛了父母妻儿远去西北,打战还冲在前锋。”
林夫人哑口无言,怎不懂得此理,可她就是舍不得禇凌,更别说现在西北还没战乱。
每当她说不过禇凌,都会让禇卫怜出手,谁叫这丫头最伶俐呢。
“眠眠,你说!”
林夫人实在气不过了。
禇卫怜与林夫人邻坐,方便了林夫人手肘捅她。
阿娘发话,褚卫怜只好放下手里的羊腿,无奈道:“二哥,子不违母命,母亲说你蠢,那你就是蠢。”
“眠眠,你说什么呢!”
褚凌被她气到。指头屈起,一颗花生飞过数盘佳肴,弹在了禇卫怜的脑门上。
禇卫怜一摸脑袋,还没来得及把话噼里倒,就听他说,“二哥真是白疼你了。”
“哦,听说西北羊腿最香了,等二哥归惊,不忘带奇珍美玉,也不忘爹要的兵器,但就不给你带羊腿。”
禇卫怜刚要发动,立马瘪了。泪汪汪地坐下:“二哥,我要羊腿......”
众人哈哈大笑。
今夜正值重阳,冷宫内,福顺在烧水。
廊下烧好水,福顺提壶进屋。
昏黑屋子里,床上卧着一人。
待福顺点亮烛灯,那人掀被褥坐起,脸还是夏侯尉的脸,手背却粗糙,布满褶皱和深红的血管。
福顺倒了热水递出,那人饮下,被烫过的喉咙好像长出毛。
此人脸部扭曲,嗓音尖细:“屋外的动静我都听到了。死太监们,不让人活,这么冷的天,竟然把你们晒的被褥全泼湿,还把你们的吃食倒给狗!腌臜玩意儿,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如我替殿下杀了他们!”
“别了。”
福顺按住他的手:“殿下不在乎,他们爱折腾便折腾吧,别打草惊蛇。先等着,总有他们死的一天。”
重阳佳节,万家欢庆。
京城西安平街的酒楼内,有人一席白麻,临坐窗边,持杯而饮。烟火轰得飞升,他望向楼下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主子,客来了。”
夏侯尉收回目光,放下酒鼎。珠帘哗哗撩起,他抬步往外走。
来者恭敬客气,先躬身抱了拳。
“三殿下。”
“在下此行,乃向殿下表迹。”
“我助殿下拿到想要的,待殿下功成,也助我心有所成。”
“你知道我要什么?”
夏侯尉问。
“是,在殿下这位子上,离上头就差一步,一招险棋,没有人不想往上走。”
淡淡烛影打在两人的脸,楼外烟火喧天,尘世万千。楼内大排筵席,醉生梦死。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点尘。一招棋胜,天下共主。一招棋败,黄土半抷。
夏侯尉笑了:“可是我差的,不止一步。你又凭何能让我信你?”
那人并不多说,只从袖里掏出物什。
是一支簪子。
簪子青兰玉细刻,缀了东海福珠。
夏侯尉眯眼细瞧。
青兰玉,千金价。这支玉簪,是禇卫怜一套头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