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救人”后,夏晓风便再没有听见谭逸的声音。
他转过头,四处寻找着谭逸的身影,须臾无果后,才暗骂自己一声: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夏晓风沮丧地走上楼梯,默默无声地来到班门口,试图让自己别再琢磨那恍惚的一声,但他仍控制不住地左思右想,念念不忘。
其实,少年并没注意到,谭逸的这一声“救人”,就像一把锤子,敲了敲他冰封许久的思维,让他的潜意识中多了一个额外的选项、多了一个过去的折叠。
“过去是不能改变的”。
随着谭逸的这声呼唤,这个念头再一次植入夏晓风脑中,隐约中影响着他……
可是,眼前的一切,干脆有力地折断了他的思考:
教室里,他的桌椅都倒了,抽屉里的试卷笔记散落一地,座位乱七八糟。
“怎么了?”夏晓风在心中道。
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扶起自己的桌椅。
这时,刘林几人有说有笑进了班,夏晓风与他对上目光,自然道:
“刘林,我这儿干嘛了?”
可刘林在他发问后却呆了呆,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周边人。周边人神色也有点尴尬,他们都相视无言,甚至后退一步。
刘林一人站至最前,哈哈呵呵地干笑几声,躲开夏晓风的目光,说:
“不太清楚,不太清楚……”
随后,他便绕开了夏晓风,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绕,仿佛给人流规划了路径,同学们也纷纷绕开夏晓风,如同避开什么不祥之物似的,离他极远,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夏晓风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
同学们疏远了自己。
上课铃响,詹老师让大家把化学试卷拿出来,夏晓风东翻西找,却没摸见卷子,焦头烂额了半天,才问坐在邻近的同学,能否先一起看同一份。
可他这一靠近,仿佛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妖孽靠近一样,同学避之不及,“唰”一下扯回了自己的卷子,尴尬地笑笑,说这儿错题太多了,你看着不方便。
夏晓风转到另一侧,然而话都没说,那女同学就如同受惊之羊,把自己的卷子挡严实了。
夏晓风只好戳了戳面前的苏晟:“晟哥,能把卷子借我看看不?我找不到了。”
——换作往日,苏晟绝对会驳一句“借你妈呢自己的东西他妈的自己不他妈的收好”,然后将卷子“哗啦”一下朝自己丢来。夏晓风便会装傻充愣,嘿嘿地笑,顺便跟他“中指搏击”几回。
但是这一次,苏晟侧过头,夏晓风只能看见他窘困的神情,以及将交未交的卷子。他支支吾吾说了什么,额上还起了层焦灼的汗。
这场景怎么跟自己“强抢民女”似的?
“不用了不用了,你拿着吧。”夏晓风连忙改口,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苏晟,都他妈一副委屈样儿。夏晓风想着,算了,还是不借了。
他恍然觉得:
怎么好像……同学们都很害怕自己一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猜测映证了二分之一。是的,同学们都有点害怕他,甚至剩下那二分之一,是由“讨厌他、冷漠对待他、排挤他”杂糅而成。
“改变”之后,脑袋变聪明了,看到的东西仿佛变多了。跟以前随心所欲、摆烂自在的生活有所不同,观察得更为仔细、心思更为敏感、抓住一件事更加不放的夏晓风,看见了许多曾经看不见的事情。
他试着为自己建造壁垒,遮挡“高处的风寒”,但是壁垒越建越高,从大门进入的人又越来越少,试图在薄弱角攻破的人却多了起来。
有人嫉妒他,拿走了他的卷子,让他空手上课,遭到了老师的批评;下课之后还回,美其名曰是借来参考订正。
有人远离他,不愿意为他伸出援手,甚至从“旁观者”变成了“加害者”,说你这么厉害,自己搞定不就完事了?
有人唾弃他,因为他脱离了大众,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天才,他们讨厌他的“不劳而获”,讨厌他的“简单学学就能高分”,讨厌他的“如有神助又不知感恩”——凭什么你不用付出相应努力,就能拿到更好的回报?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却拿不到相符的成就?
渐渐地,在失去了朋友、又建起了高墙后,夏晓风在校园内,成为了孤单一人。
他不是没尝试过主动交好,改变他人对自己的印象,可是再怎么作为,别人对自己早已形成了偏见。
失去了随心所欲能力的他,抓着这点偏见不放,躲在这“天才的高墙”之内,竟忘记了如何从大门迈开第一步。
第三条时间线里,过去的朋友……不见了。
他时常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所以才受到了周围人的厌恶。“坐享其成”确实是一个不好的词语。
因此,在主动交朋友失败之后,夏晓风开始了刻苦的学习——
这种学习不仅体现在学校中,也体现在家中。
于是,家里的生活也有了变化。
他与父母交流的时间变少了,逐渐丢失了分享的欲望,只会把自己锁在房中,一遍又一遍地读书学习。
内卷值以超绝的速度增加着,奔向了一个封神的高度。
然而,夏康和柳慧静是看不到内卷值的,他们一直都希望的是,让儿子成为开心、健康和幸福的人,不愿意他读书读成傻瓜,所以夫妻俩总是劝他出去走走,试着做些学习之外的事。
但被“努力”一词压垮了的夏晓风,盯着内卷值不放的夏晓风,希望“聪明”配得上“汗水”的夏晓风,总是在这时跟父母吵架:
不要烦我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