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起,马路一侧的灌木丛摇晃不已,原来是疾风而过,吹得它们瑟瑟发抖。
谭逸一手捂着伤口,一手牢牢抓着侯志博肩膀,手指用力而骨节凸起,可是用了大劲,死死攀稳——
因为这家伙实在开得太快了!
电瓶车发出超速的报警声,刺耳尖锐,震得谭逸一阵心慌。
谭逸:“超速了!开慢点!违法了!”
侯志博:“靠,谭大佬,这个时候还管超速呢!”
他扭了扭右后视镜,灯光闪烁,后方车队穷追不舍!为首的陈红霞开了天窗,探出半个身子,手拿尖刀、红唇妖艳,脸上神情阴冷得过分,宛若魔间撒旦。
侯志博打了个哆嗦:“你这是招了什么小混混!”
谭逸顶着风说:“解释不清,他们不是小混混,是犯罪集团!”
侯志博“啊”了一声,说:“什么鬼啊?!这他娘什么小说情节啊!”
侯志博在马路上风驰电掣,谭逸在后排死死抓着,就怕有个不经意,直接被甩飞出去。
他低头看向这枚心心相印,红点移动,他们离下一个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只要再加点速,就能赶在清晨六点前到达……
“滋啦”一声,刹车片摩擦,受到惯性作用,谭逸差点飞了出去,好在前面有个宽胖的志博哥作墙,才让他受撞击而停下。
谭逸摸着自己差点被撞断的鼻梁,往旁边看了看。
侯志博汗颜道:“来者不善啊……这犯罪集团还挺多人手。”
只见前方灯光刺眼,排了一排代理人,一人一辆拉风的摩托,整齐划一地位列前方,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谭逸!把心心相印放下!”陈红霞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这……这……”侯志博紧紧握着车把,毫无底气地说,“那就、撞,撞过去?啊,是吗?像电影里那样……”
谭逸将心心相印塞入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拉好了拉链,启动了“自我”,在脑中呼唤道:
“小K小K。”
“谭逸!你终于联系我了,感受器又失灵了,你现在怎……”
“设定内卷任务。”
“什么?”
谭逸利用自己的权限,开启设定面板。
但这一次,在数百个“文言文默写”、“压轴题练习”、“化学实验专题”等内卷任务中,他设定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任务:
“安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谭逸摁下“进行中”按钮,马不停蹄对小K说:
“小K,帮我找到最短、最安全的距离!”
负责人不会干与内卷任务无关的事,因此,他们没有任何权限查找、计算和规划管理内卷任务之外的东西;但如果将这“无关的事”设定成“内卷任务”,呵呵,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这是个严重的bug,因此自一代大人上台后,便修正了这项举措:
即宿主的所有自行设定任务,都需要负责人进行审核,审核通过才可进行。
若是换作系统里其他负责人,当是不敢违抗这规定,通过内卷任务之外的事情——谁叫那一代大人的金丝线是多么威猛有力、杀人无赦。
不过呢,各种选择环环相扣,现在的掌权人落到了小K手里,他深知这违反系统规定,当是被“粉碎”的后果,但是——
现在谁会抓他的小辫子?
现在谁来粉碎他?
小K看了一代大人一眼,那人断了半截身子,在冻眠舱中沉睡。他当机立断,当着所有负责人的面,通过了谭逸的设定任务!
负责人们纷纷呆住了:
不是,这名掌权人是这么特立独行的吗?
小K来不及平息他们的窃窃私语,就将内卷任务的辅助工具交到了谭逸手中。
谭逸收到了一副线路规划图!
他对侯志博喊道:
“现在按照我说的走!”
左!昏睡的黑猫被惊醒,“喵”地凌空飞跃,跳到空调外机上,炸了毛,次牙咧嘴地盯着底下飞驰而过的车。
右!乒铃乓啷,白色泡沫箱被撞到了,里头的酸菜咸鱼撒了一地,散发出难以评价的香气。
再往前直走一百米,然后拐进那条巷子里!污水四溅,握手楼间的杂物被创得东倒西歪,哪家哪户还在点灯作业,见东西乱了一地,立马打开窗,用听不懂的方言臭骂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小K给予初路线的情况下,一直观察着情况的小八,还提供了一份组织可能的行进路线。
两两加成、算法迭代升级,在组织可能路线的情况下,小K再算出了另一条避开的路!电瓶车疾驰而去,超速的滴滴声连绵不绝,轮胎几乎要将地面刮出火星子!侯志博又是害怕又是激动,他抖着浑身上下的肥肉,对谭逸说,这他妈的,速度与激情啊!
“麻烦你了!志博!”风声烈烈中,谭逸对侯志博喊道。
“这有什么!都是兄弟!”侯志博也大声回话道。
“砰”一声,右边一辆摩托刹不住车,直冲了过来!侯志博紧急转弯,滋啦滋啦,轮胎真的擦出了火星子!谭逸差点就给晃吐了!
他通过小K的地图,看见自己离下一个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回过头看眼陈红霞,发现那人被甩开了段距离——事情有好转!
“嘶……”谭逸感觉自己的伤口裂开了,他一碰,果真指尖染了血!但他没时间顾及,现在心心相印已用完第一部分内卷值,一共有三部分需要储存,事不宜迟!
“他们都是亡命徒!假意要冲也不躲一下的!疯了!”侯志博说。
“别硬抗,转弯!”谭逸抓着侯志博,又一个飞晃,他感觉头晕目眩、肠胃翻涌,真是快吐了!
与下一目的地更近了!
谭逸指挥着侯志博,侯志博驾驶着那辆小电瓶,俩人就这样在清冷的春天早晨中狂飙,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谭逸说:“我后面、后面,一定好好谢你!”
侯志博听不清,他还在与一方车队对抗。这小胖子,虽然气势没人家凶猛,但好在技术还比较精湛,硬是载着谭逸,杀出一条血路来。
游星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过来了,他也不细问事由如何,便肝胆相照,豁出性命地将他送往目的地。
游星……游星……他是说方才他们还一起玩吗?
虽然时机不对,可谭逸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刚跟游星在一起?”
侯志博左右看了下,转了个弯:“对,玩儿密室逃脱来着,怎么了?”
谭逸说:“那……小林也在?”
侯志博说:“在啊,他男朋友是吧。”
谭逸:“……”
那个余晖遍地、天边吹出赤红云彩的下午,他、夏晓风,还有侯志博拥抱在一起,完成了一场“郑重的”、“少年的”分别。
侯志博因为家里人的去世,搬离了宿舍;分班之后,他们也没什么联系了。
只不过要说真正使它们再无联系的,还是侯志博那句“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关系”。
这很正常,现实中总有人接受,总有人不接受。因为这一堵墙,谭、夏二人便没有再主动联系过侯志博,由此到了现在。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侯志博还会跟离校的游星有交往?
他是……不在乎……?
“噢,”侯志博仿佛能知道谭逸的心思,他说,“我还是接受不了,男同性恋。”
“嗯,我知道。”谭逸的手不由得松了松,他有些局促地往后退了退,但侯志博一个加速,他差点没握稳,整个人都偏了过去!
“抓稳啊谭大佬!干啥呢!”侯志博说。
谭逸鼓起勇气,再次抓牢了。
“但是!我接不接受!跟我们是不是好兄弟是两码事啊!我跟你又不是CP,谭大佬!”侯志博在头盔里高喊道,“你跟夏哥,怎么后面都不找我玩儿了呢?!”
谭逸怔住了。
“你不是讨厌我们吗?”
“啊?你们是我好兄弟啊!我干嘛讨厌你们?!”
“……可是……”
“我说了!你们俩什么关系,和我跟你们的关系,是两码事!倒是你们不来找我,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你讨厌了!”
鸟被车辆狂飙声吓到,它们扑扇着翅膀,在黑黝黝的枝条间跳跃,俶尔一飞冲天,四处惊逃,哗啦啦地就布满了头上的天空。
它们随着一车、两车、三车……车队们飞行,在黑夜中乱舞,犹如点点灿白的星,在青春的幕布上点缀描摹。
——分别会让人成长的。天下呢,也没有不散的宴席。
但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说不定总有一天,拨开云雾,便会看见日光绚烂。那聚散的云会被风重新吹回,那抽高而分散的枝丫,也会因为花苞绽放,蜂飞蝶舞,让花粉相聚,落子生根,重新长出一株共同的株苗来。
少年,你才多年轻,莫要把分别说绝喽。
谭逸心中撼动,他想见夏晓风的念头,越来越浓烈了!
时间来到早晨六点十分。
东方那头已泛起了初白,一抹极浅的橙浮现山头,阳光开始活动关节;面前卖早点的大妈大叔开了店,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白色的雾气腾绕而上,香气扑鼻而来。
离阳才二中,可是愈发近了!
然而,快到目的地之时,正在地上摆摊的一名大爷抬起头,忽然扬出根拐杖,就将驾车一擦而过的侯志博,猛地捅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