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想到一向被盖棺定论为“不太聪明”、不会经常反驳的陈奕皓开口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背,说:
“那又怎么样呢?你不是我的哥哥吗?谭瑞安的‘哥哥’这两字,和我的‘哥哥’这两字,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我都告诉你了!”陈建展只觉他在对牛弹琴。
“不对,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嗡嗡似的,“你能不能,像一个哥哥一样,对我……”
陈建展先是脑子“啪啦”一声,像什么东西烧坏了,他心里那不解、无奈与愤怒,拧成了一股麻绳,这麻绳上浇了各种调料,混杂在一起,发绿又黏稠,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闷热的空气当中,开始腐化。
“你疯了吧。”
他那寒冷的笑容压不下去了:
“陈奕皓,你如果想让谭逸当你的哥哥,你直接问他,你跑来问我,这有什么意义吗?”
“你羡慕谭瑞安,是吗?你总把这种艳羡的感情当成喜欢,你不喜欢她,你只是羡慕她,羡慕她这个小辈,能有一个谭逸一样的哥哥,而不是我这样的,是吗?”
陈奕皓说:
“哥……我不是羡慕她。”
陈建展说:
“不羡慕她?那难道你喜欢她?她一个天生有残疾的人,连内卷系统接入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你别跟我说你喜欢她。”
陈奕皓说:
“重点不在这!重点不是谭瑞安!哥,我是说你,我是想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机会,让我……让我也接触一下组织的工作,我和你一起完成,你看行吗?”
陈建展嗤笑一声,说:
“你来接触组织的工作?别开玩笑了,你才考多少名,你内卷值才多少,你还想跟我一起工作?你聪明点再说吧。”
陈奕皓有点不服,陈建展也没好脾气。他冷冰冰甩下一句晚饭你自己解决,就抱着资料回了房间。
陈建展阴冷地笑着,他生气地想:
这小子越长越大,胆子也越来越肥了,还想蹚这趟浑水,知道多少代理人想跑吗?!他们只是憋着不说而已!
真是疯了!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房间的地板塌陷了下去!一阵失重感传来,“噼啪”,陈建展感觉自己像块橡皮泥似的,被狠狠摔在冰冷的钢板上!
那钢板真是寒得彻骨!冻得他五脏六腑都收缩了!
跟感觉不到痛似的,他还这么明晃晃地睁着眼睛,往下望着那钢板之中——
就见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陈奕皓缩在角落,露出一只苍白的眼盯着他,面上全是坑坑洼洼、腐烂发毒的脓包伤口。
仿佛刹那就忘记了先前的争执,他惊慌地喊弟弟的名字,可那人就是蹲在墙角,钢板被切割,分成长条状,排列得整齐极了。
惨白的灯光照下来,将弟弟罩在笼子状的阴影里。
陈建展想爬下去救他,可他无论怎样使劲,身体却动不了了。
转头一看,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被摔成两半了!
还没等他将自己的残缺身体拼起来,那承载自己的钢板彻底被粉碎了,他继续下坠,那失重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陈建展猛地睁开眼睛,冷汗从额边滑落,
枕头湿了,被子也冷冰冰的,他确实感觉身上冷得难受。
别过头一看,什么时候空调又被调到了16度——时间刚踏入春的怀抱,温度尚未大幅提升,但陈楚儿还总是把空调开到16度。
而此时,他没工夫再去理会妹妹。
陈建展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揉着头。
又梦见了。
又梦见这番争吵的片段了。
他下了床,他感觉四肢都是发麻状态,鼻腔一热、眼眶一疼,热流就从其中流出。
七窍流血。
他捂着面庞,快步走出房门、穿过连廊,正在边刷手机、边吃早餐麦片的陈楚儿听到动静,便转过头,见状厌恶地、小声地“咦”了一声。
陈建展来到卫生间,他动作很快,把挡住眼睛和鼻子的血液冲去,然后任凭其他地方继续流淌——只给予了视觉和呼吸的空间。
他淡定地从洗手池底下的柜子里拿出几本题目,一边忍受着晕眩与剧痛,将部分内卷任务完成了,七窍流血从发生到停下的时间,不超过四分钟。
这一切,他都习以为常了。
但今天,走出洗手间,陈建展心里并没有以往那么平静。
他不断地想到陈奕皓蹲在墙角,用所剩的一只眼,凝望自己的神情。
如果那天的争辩,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继续留在原地——哪怕是生气地留在原地,听弟弟再多讲几句、再多讲几句,是不是他这样愚蠢的人,也会明白一二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能与夏、谭俩人合作……不对,只用夏晓风就可以了,他相信自己人工第零代能够比得上天然第一代,支撑足够的时间。
是的,改变过去,不用改变很多,改变某个小点就可以了。
如果自己能彻底明白弟弟的想法就好了。
陈建展走到餐桌前,在陈楚儿面前坐下。
“干什么,你的碗在消毒柜里。”陈楚儿瞟了他一眼。
“妈妈的钥匙在哪里。”陈建展问。
“……你想干什么。”陈楚儿神色微变。
“帮我这个忙吧,楚儿,”陈建展目光幽深,他缓缓道,“我想好了,我确实需要夏晓风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