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你不是我妈，你跟我妈不一样。要说，也得是你跟我妈以前比较像。”

小K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

“你下周生日了。”

夏晓风可能还没那么快接受话题的转变，因为“黑”内洋溢的哀愁白雾还未散去。小K只能察觉到他有一丝疑惑：

夏晓风说：“嗯，怎么了？”

小K说：“你不回家吗？那是你十八岁生日。”

那白雾浓了些，小K听见夏晓风缓缓地说：“……不回了，不太想回。”

小K说：“回锦绣村呢？去你外公外婆那里。”

他知道夏晓风一直很喜欢他的外公外婆，那个承载了他初中回忆的锦绣村，是他记忆的乌托邦、灵魂的避风港。关于锦绣村，有他太多哈哈大笑而魂牵梦萦的童年回忆。

然而，在这时提起“锦绣村”，却让夏晓风更加心塞了。

那白雾浓到快要遮蔽感受器大屏。

夏晓风说：“也不太、不太想回。”

他吃饭的速度降了下来。

夏晓风又说：“阿公阿婆好像知道我喜欢男生了。”

这时，他不往嘴里送土豆牛肉了，只是一个劲地用勺子扒拉着饭，将其分成东一块西一块。

“他们是老一辈人，他们不会接受我，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夏晓风牵动嘴角笑了笑，说：

“所以先这样吧，反正在学校住也是一样的。再等等，再等一等，时间会让他们消化的。”

白雾越来越浓了，这时小K已然看不见大屏了，他开启了抽风机，争取把白雾抽走一点。

——这可能不是个好话题。

小K默默地想。

小K举起灯，在重重白雾中前进，终于摸到了控制内卷任务的摇杆。

他被这浓雾呛得咳嗽起来，不由得挥了挥手，才把面前的浓雾挥去不少。

拉下摇杆，最新的内卷任务弹了出来，那是班会课后产生的，由夏晓风自身激活的内卷任务，一个连他都无法预测的内卷任务。

从一个月前夏晓风设局之后，小K已经不能控制任务走向了，现在，无论是日常任务，还是特殊内卷任务，都由夏晓风自身激活而成。

小K再换了话题：“你的新任务，看到了吗？”

“黑”内的灯光亮了些，原来是夏晓风集中了注意力。

夏晓风说：“早看到了。”

小K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了梦想。”

夏晓风嗤笑一声：“是吗？要是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小K说：“你不是喜欢摄影吗？尽管那段经历被‘改变’了，但你还有印象吧。”

夏晓风说：“喔，摄影啊，嗯……这不一样。摄影是我的爱好，梦想是……是……哎呀我也不太会说，反正就是跟摄影没关系。”

他吃了两口饭，又说：“梦想这个词太大了，好像跟我的生活挂不上边，所以我得好好想想。”

夏晓风“走神”的能力一流，很快，小K就发现白雾散去不少，发散的思维树已经被“梦想”的光流点亮了。

小K叹了口气，心想终于让他没那么伤心了。

他正要“下线”，就听夏晓风叫他。

“小K，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小K的心抖了一下，轻声说：

“系统负责人没有这种东西。”

夏晓风呵呵笑了一声，说：

“装啥深沉呢，怎么天天往自己头上贴‘负责人’这个标签。”

小K说：

“这是事实。”

夏晓风说：

“得了吧，你就是不愿与我交流了。”

小K冒了点火，他想，我要是真不愿意跟你交流，就不用费尽心思地找话题让你轻松些了！

小K冷漠地说：

“随便你吧，我是没有梦想。”

夏晓风笃定地说：

“不对，你有。我知道你有。”

小K笑了声，模仿方才夏晓风的语气，说：

“是吗？要是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夏晓风愣了一下，也笑起来，顺着说：

“因为你是个智障系统。”

“去你大爷的。”

“哎哟！怎么你还学了这种词！哪个语言包，赶紧删了！”

“就你天天挂在嘴边，我不想学也会了！”

“靠，怪我头上了？！”

“你看吧！”

“啊？‘靠’都不给说了？！”

一人一系统又拌嘴起来，小K恍惚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夏晓风不必考虑那么多，只需要认认真真完成内卷任务；那个时候，自己也不必顾虑那么多，只需要老老实实安排内卷任务。

究竟是从哪一天起，生存开始让他觉得辛苦了呢？

“你有的，你有梦想，”闹完了，夏晓风的神色宁静下来，他缓声说，“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出来。”

“……”小K不说话了。

“不过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夏晓风说。小K注意到他的脑中竟飘过谭逸、侯志博、刘林、姚梓萍等同学的脸，但只是晃了一瞬，马上就消退了。

小K听见夏晓风说：

“但如果你想说，那我就听。如果我可以帮你分担些什么的话。”

仅仅五个迭代年内，小K的心就又抖了一次。

刚刚飘过的那些人，是夏晓风认定的“朋友”——当然谭逸要高于朋友。

他从朋友的身上学会了“分担”，因此，他也想帮自己分担些什么。

也就是说，夏晓风依旧将小K看作了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