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课间,教室在B栋的李艺琪跑到D栋三楼,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人。
学了半个晚上,终于挨到休息时间,同学们都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撒欢打闹着,人流来往,说话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见清脆的“啪啪”声,原来楼底下聚了一圈少男少女,正不亦乐乎地踢着毽子。
什么人顺着人群,轻飘飘地走到了李艺琪身边,李艺琪被来人无声无息的脚步吓了一跳,随后才作出一个不爽的表情,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
“微信交流不行吗?非要我过来。”李艺琪说。
来人朝她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点开一份剪辑后的录音文件,将声音调小,把手机递给来人。
来人接过手机,将听筒对准耳朵,半晌才还给她。
面前人一沉不变的微笑让李艺琪起了鸡皮疙瘩。
李艺琪擦了擦手机,装回口袋里,低声说:“你真是个变态……有这种趣味。”
来人歪了歪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李艺琪叹了口气,说:“那你答应我的事,可以办到吧?虽然……我还是不太相信……”
来人用十分轻快地语气说:“事实都摆在你面前,你可以相信我。”
李艺琪略有焦虑地说:“但是,你应该知道摄影社那姓崔的社长并不好说话。”
来人神态自若地说:“那你觉得还是按她说的做?邀请夏晓风拍摄她个人的人像写真,然后心安理得退社?”
李艺琪说:“怎么可能!她摆明了是想整夏晓风!之前夏晓风贸然退社,还借学长团之手抢占了她这么多风头,崔社长怎么可能真是一番好意让他拍?现在还逼我不完成这项拍摄任务不许退社……”
来人说:“那你还向夏晓风提出这个邀请?”
李艺琪惊住了,她嘴唇抖动一下,移开目光说:“……你怎么知道我跟夏晓风说了这件事?你下午跟踪我去了食堂?!”
来人摆摆手:“我没那么闲。你知道,我什么都能做得到。”
“……是吗?”李艺琪握紧拳头,咽了口口水,说,“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比起答应我的请求,夏晓风更不愿意讲出他和谭逸的关系——但是,如果他答应我,我也没必要来找你了。”
“看来,你还是这么擅长读别人的脸色,”来人称赞地点点头,说,“你真那么想退社?你想好了?摄影社不是你从高一就开始接手了吗?”
“是从高一就开始接手了,不过是‘被迫’接手,”李艺琪倦怠地说,“这一年半在社团里,我都在看别人的脸色生存,以前我觉得没问题……大家开心就好了,直到这学期有人跟我说了让我说自己的想法,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我才……慢慢地有点改变。”
李艺琪抬起眼,坚定地说:“我想退社了,部长、副社长都是别人推我去做的,我做了,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太适合我;我以为自己能改变僵化的体制,能把摄影社改革残留的‘血味儿’洗干净点,但我还是做不到……”
来人饶有趣味地说:“你现在能清清楚楚地说明你的心思了呢。是谁的功劳,夏晓风吗?还是谭逸?”
李艺琪脸一红,她咬了咬牙,说:“你别问这么多了!你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现在什么时候能帮我退社?什么时候帮我说服那个姓崔的?”
——崔社长向李艺琪提出“请夏晓风回来帮她拍摄人像”的任务,并称之为李艺琪退社前的任务,不完成不允许退社。
李艺琪明知这是个“圈套”,但又决定了直面了自己的心,要及时退社。就在她纠结是看崔社长脸色,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时,一位认识的同学找上了自己。
这人说有办法、有能力让自己退社,前提是自己要录下夏晓风亲口承认他和谭逸关系的这段话。
这听起来挺变态的。
不对,应该是非常变态。
夏晓风和谭逸是什么关系?不就是同学关系、室友关系?或者朋友关系也行,还能怎么承认。
总不能是“那个”关系吧。
李艺琪可没有“gay达”,哪儿能一眼辨别出俩人的性向。
可是,就在那人将一封牛皮信封递给自己,自己也稍微打开看了一眼后,她的三观被颠覆了——
这套信封里装着夏晓风拍摄谭逸的所有照片,天知道那人是怎么弄到的!
“你想退社的话,就把他说的话录给我听吧。”
“这是他的隐私吧,我没有权利告诉你。”李艺琪说。
“你不是决定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了吗?你想退社的对吧,”来人戏谑地朝她笑笑,缓声说,“还是说你想看催社长的脸色?你明知道夏晓风帮这个忙会有多麻烦。”
李艺琪的脸“唰”地白了,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此时还是期中考未至,雷雨不绝、青山远黛,臃肿肥硕的花朵被雨水压得沉闷,空气中弥漫着考试前期的焦灼和死寂,鸟鸣变得聒噪、变得令人恐惧,李艺琪面色青白,她看着来人漆黑的双瞳,挣扎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晚自习课间只有十五分钟,同学们玩闹一阵,马上就要回去上课了。
楼道里人群渐渐疏散,楼下踢毽子的团队也解散了,厕所里响起冲水声,教学楼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安静状态。
那人也即将转身离去。
李艺琪站在原地,嘱咐道:“崔社长很难讲话……”
那人脚步微停,他微笑道:“我会让她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你就能安安全全退社。”
李艺琪:“不要使用暴力!”
来人:“谁说我要使用暴力了?”
李艺琪额角跳得发疼,她还想说些什么,那人已经走远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自己这么做一定做错了。
心中的道德观告诉她。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根据自己的想法作出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