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风与谭逸来到客厅。
谭瑞安缩在沙发一角,抱着那本《三国》,看得魂不守舍,连哥哥来了也没抬起眼睛看一眼。
柳慧静擦拭着茶几,瞥了眼儿子,说:“去厨房帮手。”
夏晓风“哦”了声,跑到厨房里,从夏康手上端过两盘菜。
夏康提示道:“两只手端一盘,盘子边缘烫的。”
夏晓风跟耍杂技似的,一手一盘,托得稳当,他说:“没事儿,我可以。”
他转身就要走,夏康关了抽油烟机,边解围裙边道:“你刚跟你同学在浴室里干嘛呢。”
夏晓风的脚步瞬间停住了,两盘菜差点摔地上。
他心虚道:“没……没干什么。”
夏康说:“那在里头待这么久?”
夏晓风清了清嗓子:“噢就是帮他调一下热水器,这人不会调水温,讲了半天才搞懂。”
夏康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心想不会调热水器的是你吧,以前手把手教了多少遍还是迷迷糊糊的,都说了家里冷热装置装反了,还一个劲对着标识扭。
但他也没多想,锅里的汤圆快好了,夏康关了火,搅拌几下,从消毒柜里拿出陶瓷碗。
夏康说:“等会儿再把汤圆端出去吧。”
夏晓风:“哪有人边吃饭边吃汤圆的,你就放锅里,等会儿吃完再打。”
谭瑞安容易解决,两碗番茄鸡蛋面就能搞定;但谭逸怎么说也是个高二的小伙子,这时候饿肚子可是酷刑,更不用说他已经筋疲力尽多少天了。
谭逸是不会主动开口的,如果问要不要吃,他一般也会拒绝,因此,夏晓风在谭逸进浴室之后,便跟父亲说随便弄两盘菜就好。
夏康皱眉说他家里现在哪儿有菜,今天春节最后一天,都把该吃的全吃了,冰箱里只有些剩菜。
夏晓风这也行,他不会介意的。
夏康犹豫道这能行吗,你同学看上去……有点几天没吃饭的样子了。
夏晓风肯定地说,没事的,他不会在意这么多,相信我。
夏康还是迟疑不决,在他的心目中,客人来了就得好好招待,更不用说是儿子的朋友,还……遍体鳞伤的。
夏康说:“那我手机下单个朴朴快送,让他冲完凉等会儿,马上炒出来就能吃,再蒸个水蛋。”
夏晓风说:“真不用这么复杂,到时候整一满汉全席出来,人家吃得也别扭。”
夏康说:“总能让他吃好点吧。”
夏晓风说:“真要让他吃好点……那就煮碗汤圆吧。今天,不正好元宵节吗?”
夏晓风将一盘香菇蒸鸡、一盘炒油麦菜端到茶几上,递给谭逸一碗米饭一双筷子,便盘腿坐在他侧面,同样捧起一碗米饭、抓起一双筷子,漫不经心道:
“快吃吧,我陪你吃。”
谭逸低下头,声音轻轻的:
“好,谢谢你们。”
夏晓风边吃边陪他聊着天,只提学校的事儿,那个貌似已经荒废许久的文学社,那只喜欢晚自习到处乱窜的肥猫松松,那些怎么总结都总结不出的学习方法。
他努力让谭逸放松下来,努力让他适应这间屋子的温度,努力让他多说一点、多笑一点。现在他已经不在北艾区了,他在农实区,他在健强小区里,他在自己的家里,他在自己的身边。
那一天,同这对兄妹一起吃自助餐,夏晓风察觉出哥哥的局促不安,他貌似不怎么出来吃饭,不适应这种陌生且热闹的环境,心里估计也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专注于书本的眼界限制了他的世界,被限制的世界造成他对未知事物的胆怯,这份胆怯又会推动他进一步成为“校园的”、“社会的”边缘人,在这种人格心理下,谭逸很可能是自卑的,是不敢往前迈出一步的。
……当然我们的夏晓风没有如此学术的理论,他只是当时迟钝的脑瓜子“开窍”了,敏锐直观地察觉到了谭逸的不安和怯弱。
因此,他更希望谭逸能放松下来,放下心结,同自己好好地吃完一顿饭,无论是在哪里。
——今天,还是元宵节呢。
少年吃饭吃得快,没一会儿就一扫而尽,夏晓风将汤圆从锅里盛出来,先把谭瑞安手中的书抽调,递给她一碗,再另外递给谭逸一碗。
然后是二老,夏晓风没敢打多,他们这个年龄,还是少吃点甜食比较好。
最后才到自己。
这汤圆表面晶莹剔透,内里颜色五彩缤纷:绿的是抹茶,紫的是紫薯,橙的是南瓜,黑的是芝麻……大小一致,圆滚滚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谭逸与这些汤圆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汤圆还有这些口味。”
夏晓风把误打的姜片挑出来,说:“哼哼,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谭瑞安狼吞虎咽吃完,把汤也吸溜完了,捧着个空碗,也不说话,就盯着夏晓风看。
汤圆就这么多,家里没储备多少,主要也是图个节日气氛。
夏晓风如芒在背,他转过头去:“还要吗?”
谭瑞安流着口水:“不要了。”
……这就是还想吃嘛。
——算了,自己也吃得挺饱的了。
他用勺子将碗里的汤圆舀起来,就要倒到谭瑞安碗里,谭瑞安一把抽离自己的碗,摇头道:
“不要橙的和黑的。”
夏晓风说:
“橙的南瓜,黑的芝麻。”
谭瑞安说:
“想要绿色那个。”
夏晓风:
“……”
谭逸看了一眼,略有严肃地叫她:
“安安。”
谭瑞安立马泄了气:
“那不用了,你吃吧。”
夏晓风叹了口气,笑道:
“没事,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