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三个周日,夜晚六点四十二分,开往湖南长沙的绿皮火车准时发车。
为了节省活动资金,校方选择了绿皮而非高铁,广东到湖南,便需要整整十二个小时。
高一三班的同学可不会闲着,作为新时代的他们,早学习了如何“完美利用时间”。笑话,重点高中培养出来的孩子,十二个小时,肯定是弯道超车的……
“三带二!”
“飞机!”
哦,斗地主是吧。
“顺手牵羊。”
“嘿?我来个无中生有!”
哦,三国杀是吧。
“这块地我要,多少钱?”
“升级,升级成别墅,哈哈!”
哦,飞行棋是吧。
打牌的打牌,开团的开团,聊天的聊天,看电影的看电影,反正就没有一个在学习的。
开玩笑!出来玩哎,学个屁!
夏晓风连输几把,撒手不玩了,他捻起一撮妙脆角,往嘴里扔去,罢了站起身,用还沾着香辣粉的手拍拍侯志博,说:
“我金盆洗手一会儿,你们先玩。”
他走到谭逸的座位边,见谭逸也没翻动那摞厚厚的练习册,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也能理解为什么这帮平日都往死里学的同学们今天这么放肆了。
这样放纵自由的日子,对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在干嘛?”夏晓风坐到谭逸旁边——这不知是谁的座位,座位的主人估计也混到狐朋狗友中玩耍去了,一时半会没回来。
“看一下行程。”谭班长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正在熟悉和安排着五天的细节。
“不用看啦,这不是有老师带队吗?”夏晓风把头凑过去,看着谭逸手中的行程表。
“老师也管不了那么多人,我帮忙分担一下。”谭逸用笔在表上又圈又写。
“……老师吩咐了你吗?”
“没有。”
“那就省点劲儿,”他抽过谭逸手上的行程表,折叠两下,夹进练习册里,顺手拿出一张草稿纸,说,“笔借我下。”
谭逸不明所以地将笔交到他手里。
只见夏晓风在草稿纸上画下九宫格,说:“会不会圈圈叉叉。”
谭逸说:“什么东西?”
夏晓风没想到他连这都不知道,便简单讲解了一遍。
好吧,既然你是新手,那就让让你。
他让谭逸先下笔,没想到这人一来就选择了中间位,后边占领斜角和水平线,很快就把夏晓风下懵了。
“操,你是不是以前玩过?”夏晓风看着这一居居“败北”和“平局”。
“没玩过。”谭逸老实地回答。
“那你还……”他看得出来谭逸掌握了窍门——圈圈叉叉这个游戏,只要掌握了招式,基本都输不了。
“你在说规则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该怎么玩。”谭逸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夏晓风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鄙视感。
再接下来,棋类的五子棋、围棋……牌类的盖棉被、抽乌龟……就没有一个能赢得过谭逸的!连找侯志博他们借了套三国杀,谭逸也把他吃得牢牢的!
什么人啊!干,不玩了!
他再次感觉到了学霸的恐怖之处。
谭逸将散牌整理好,淡淡地问:“不玩了?”
夏晓风低声说:“这他妈叫玩吗?这叫单方面被虐杀。”
谭逸微笑道:“游戏就是有输有赢。”
夏晓风长叹一气,默默接受了自己的普通,他打趣道:“输了游戏,也输了人生啊……”
两人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的喧哗声小了不少,原来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已然临近午夜了。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飞驰而去,两旁是陷入沉睡的田野,有规律的路灯照明着前路,偶尔橙黄,偶尔亮白;夜幕是如此深沉,温柔的月光洒下一层美丽的银辉,像撒了一层粗糙又晶亮的盐巴在大地上。
车内灯光暗了许多,早睡的同学已经鼾声如雷了,还有习惯熬夜追剧的同学,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小声啜泣着,看着巴掌大的屏幕内韩国男女主的美好爱情。
夏晓风平常要睡久一点,因为每次睡眠质量都不好。现在的他,也快顶不住了,脑袋一坠一沉,就要往旁边倒去。
“啪”一下,他直接倒在了谭逸的右肩膀上。找到了支撑物的自己仿佛找到了睡眠的枕头,直接陷入了浅度睡眠,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支撑物是什么。
谭逸也没有推开他,而是在零点五秒的僵硬过后,放松了身体,让夏晓风尽量靠得舒服些。
夏的发丝挠在脖子处,平常看上去十分扎手,但贴近皮肤,原来这么柔软;他不敢注视他的脸,害怕目光都会吵醒这个人的浅眠。
只能竭尽全力保持动作,让他能睡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看向窗外,所有景物都在向后驶去,时间成为一滴琥珀,凝住了这个或静或动的瞬间。
火车在一片白烟滚滚的轰隆声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