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只剩下碎片的记忆,只有“我是个孤儿”这样的认知时,程韶没钱去看心理医生,只能去市图书馆里借书,读任何能解答自己困惑的书。
人降生于世,就如一张白纸。
今天在这里沾染一坨乌黑,明日又点上一点红色,时间久了,五彩斑斓,每个人都拥有了独属自己的画。
记忆之于人,就是那塑造了人格的底色。
回忆起过往的记忆,或喜或悲;而在未来,过去的记忆也会影响对未来决策的判断。
过去、现在、未来,就好像一滴水珠,顺着枝条滑下,而滑到尽头,就是人死灯灭,不复此生。
轮回,她一向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轮回,轮回前后,是两个人。
就好像一张纸这一面画完,再画背面,就是两幅画了。
程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是至少,现在的她还是她。
她想要趁着还是自己的时候,多留下点什么。
程韶先铺上了大片的夜色,然后绘出细节,一个灯火通明的民国小院。
院墙外面也有人家,只不过先略过,她先着重画院中的景象。
晔风那个案子,好像是人最齐的一次,只是少了罗榭。
那个时候他们还以为罗榭会复活,没想到,上次跟罗榭对案子的细节,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画了白倾珠坐在院墙上嗑瓜子,辛黎兰也坐在院墙上看天。
石桌边她跟殷潼在下棋,而李拥熊在打拳。
如果罗榭那时候还在,他会做什么呢?
程韶又画了一个罗榭从屋里踏出一只脚,手上端着切好的苹果。
如果他在的话,他会贴心地提醒在场的每个人水果时间到了,然后笑着跟每个人都聊两句。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画里画这么多人。
她一般就算是画人像,也只是画单人肖像,这一次画群像,却也是挺顺手的。
朋友在身边,是极大乐事,如今缺了一个。
程韶朋友的“朋”字写到一半,又在前面添了一个字。
“拥月”。
程韶给这幅图命名。
拥了一轮残月,失了一名挚友。
是遗憾但更要珍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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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后要调休,简直罪大恶极。
等程韶把画晾干后,去拿给殷潼的时候,几场秋雨过去,天已经入秋了。
“哦,罗榭也在画上呀。”殷潼仔细看过上面的每个人。
程韶连忙辩解:“没有,我对他只是普通朋友的挂念。”
殷潼回身在玄关挂好。
程韶也跟了进去,她都快把殷潼的玄关变成她的专属画廊了。
她确实害怕失去记忆,但是当她作画时,就好像把当时绘画时的情绪和所见所闻全都绘入了那一方画框里。
就好像她当时一看到自己给殷潼画的肖像画,就能直接感受到自己对殷潼的倾慕一样,那些画也好像相机一样,存下了她此刻的记忆。
或许等她不再像自己时,看着这些画,她多少能忆起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心绪。
“还少一轮下弦月。”程韶说道,“这样四个月相就齐了。”
殷潼:“不再画一画四季?”
程韶:“这个系列还没画完呢,你就想着下个系列了?”
殷潼:“你画多少我都要。”
程韶看着她,忽然问道:“殷潼,你发情期在什么时候?”
问完她又嫌自己嘴快,连忙找补。
“我就是想着,最近局势紧张,你又有心魔,我担心你。”程韶说道,“能帮你解决掉一个问题是一个问题。”
“我最近还好,还压得住。”殷潼说道,“至于心魔,上次不是我自己出来了吗,不用担心。”
程韶:“好吧。”
“不是发情期也可以做啊,”殷潼挂好了画,回身看她,“而且,头回就直接发情期不太妥,需要提前试试,否则会伤到你。”
他怎么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这种话。
见程韶不说话涨红着脸,他又笑笑:“没关系的,你不用勉强自己。”
程韶:“哦。”
殷潼张开双手:“你只要愿意给我抱就好,这样就可以缓解了。”
程韶攀上去抱住他,被用力搂了一下。
现在衣服穿得多了一点,没有以前一拥抱就贴到对方体温的感觉了。
“好了,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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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天约好了去看电影。
自从上一次约如会以后,程韶就总想看电影,一空下来就自己去看。
殷潼有空的时候,他们能在影院待一整天。
每次去看电影都像是暂时从现实中脱离,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电影又有头有尾,不像她的那些梦,全都像纷乱的拼图,只会让人头脑纷乱。
程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银幕上精彩的打斗,殷潼的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
他出去接电话了,电影里巨大的打斗声好像小了很多,程韶的视线追随着殷潼。
这一次无论是多么紧急的、多么危险的案子,她一定要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