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烧水洗漱都没敢点灯,只借着天上星斗和那一轮弯弯月钩的光辉。
那光本就微弱,要是关了门窗就更看不见了。
所以两个身上染了血的人隔着大敞的门窗,在屋内外各自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洗掉。
外边那人不会说话,冲水的声音停了以后就到窗棂边敲了敲。
程韶用旧布巾捂着胸口,小声应道:“知道啦。”
但是外面那人没有走,在檐廊的台阶上坐下了等她。
-
三人各自挑了个房间歇下了。
程韶一夜担惊受怕,梦里都是火光人声,但到底还是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或许因为半夜不安稳,毯子紧紧地缠在腰上,倒是把肚脐眼盖得好好的。
没有钟表,程韶也不太清楚几点了,反正天亮了就先起床了。
路过院子时,她发现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洗好了,正晾在晾衣杆上晒斜照过来没有什么力度的朝阳。
那是这个时期的女子校服,而程韶现在穿着常服。
后门口没什么人,程韶就出门去了。
太阳升起来后,昨天晚上那一夜的血腥和逃亡好像都没有发生。
街边有卖热腾腾的早饭,程韶想着家里两个还没吃过,就买了点带回去一起吃。
-
他们现在住的这里,甚至距离程韶上学那个学堂更近,过条街走几步就到了。
一夜起来,李拥熊咳嗽得厉害。
所以殷潼照顾他,程韶去学校里一趟,顺便找找有没有更多线索,总要有人去打探消息。
不得不说这戏里的布景是真的很真,街上来来往往的上班族和贩夫走卒,店铺里忙碌的伙计掌柜,咖啡馆里的侍应生和顾客。昨天晚上灯火辉煌的歌舞厅早上倒是偃旗息鼓了,成了闹市区里人最少的地方。
如果这些都是被困住的人,那这个戏本里被困的人还真是很多。
程韶一路走着,还有闲心思看风景。
但是到了学堂门口,却看到堵了不少巡捕房的人,还停着好几辆车。
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在盘问着每一个要从门口进去的人,连路过的人力车夫都在被盘问。
“哎呀,我的糕,我的锅,我的油啊。”门口那个卖炸糕的小贩被拦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推车上的油锅和炸糕被倒进草地里。
“谁告诉你这学堂门口可以摆摊的?”巡捕房的人用警棍押着那身上衣服都油乎乎的干瘦小贩,“没把你拖去拘留都不错了,没看到爷几个正忙着吗?还敢妨碍公务!”
“炸糕你们不想买,也别浪费嘛,何必倒进草地里喂蚂蚁呢,”那被扣押了车摊的小贩被押着离开了,嘴里还嘟囔着,“我做的炸糕好吃着呢,保准你们吃了一回……哎呀,别推我……”
程韶正要跟上去,却被人叫住了。
“关月卿。”有人喊她。
是班长。
班长抱着课本,跟她一起看那个被押走的摊贩:“你知道吗,据说昨天晚上有人死了,说是凶杀现场有个咱们学堂的学生,所以一大早巡捕房才过来了。”
程韶摇摇头:“我不清楚诶,班长,今天还上学吗?”
班长:“不知道,先生现在估计也被困在里面呢。”
程韶:“看这样子是上不了学了。”
班长:“没事,咱们进去找先生,巡捕房就是问问,咱们什么事都没干,身正不怕影子斜。”
程韶:关键是我身子斜影子也斜啊。
于是程韶目露哀伤,仿佛要哭了:“我表哥昨天夜里大咯血,早上也咳得厉害,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我今早本来就是来跟先生请假的。”
表哥对不起了,事已至此,就请你再背一锅吧。
班长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严重。”
程韶边走边退:“我先回去了,麻烦你帮我请个假,我可能这个礼拜都不来了。”
毕竟生死大事,班长也不敢耽搁:“你赶紧回去吧,我帮你跟先生请假,先生会理解的。”
-
但是晨起的安宁还是被打破了。
程韶回去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地方的公告栏都贴上了通缉令。
那些热心的邻居大约真的很闲,通缉令上甚至还有画像和名字。
当程韶在画像上看到跟自己倒影里能有七八分相像的画像时,整个人都木了。
还好她今天没有穿校服,发型也不一样。
不过看到自己上通缉令,还是有点新奇。
程韶从指指点点的人群里退了出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往回走。
只是这一回,她绕了人少的道。
好在通缉令在闹市区贴得多,他们住的这个小巷子还没有贴到。
从后门进了宅子,程韶把回来的路上买的午饭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下,在石凳上坐下。
房间里仍旧传来李拥熊刻意压抑,但是仍旧止不住的咳嗽。
鹦鹉飞出来停在了她的肩膀上,蹭蹭她的脖子,大概也是因为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今天特别乖。
程韶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原以为,没有了怪力乱神,不会再有能压得她喘不过气不得还手的强敌了。
没想到这戏本里,仍旧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逼着每一个人物走向自己不可避免的悲剧命运。
程韶不知道这力量来自戏本的束缚,还是这个时代就是那让人无从还手的强敌。
正当她无措时,后门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