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小女孩好像走不动路。
就好像把脚塞进了不趁脚的鞋子,歪曲着腿,艰难挪动。
程韶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她抱——
有点重,一下子没抱起来。
但是没关系,她最近早上一直都有锻炼。
所以她还是把小女孩给抱起来了。
但是抱起来的一瞬间,程韶听到了“哧拉——”一声。
程韶:……不至于吧,今天穿得很宽松啊。
她低头看看,发现不是她身上的衣服被撑裂了。
而是小女孩身上裂了。
小女孩的脚裂了。
那种裂很抽象。
黄色碎花皮鞋的鞋子尖像纸张一样被戳破了,从里面露出一点点白色的鞋尖。
像高跟鞋的鞋尖。
程韶假装没看见。
但是怎么感觉这小女孩要蜕皮了。
小女孩摆了摆脚,程韶险些没抱稳她。
不过那小女孩倒是很懂事:“姐姐,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能走。”
程韶把她放回了地上。
小女孩努力低头弯腰,仿佛想把那破掉的一点点鞋尖的位置给盖上。
但是很不幸,她一番努力后,非但鞋尖没有盖上,鞋跟也一并破了。
细长的鞋跟从脚踝处穿出。
程韶:……该不该让张辟易通知一下客户,要穿画皮,里面别穿高跟鞋,而且选择合适的尺码。
“所以你还是要去找妈妈吗?”程韶问道。
小女孩:“是的,姐姐。”
程韶看着那张肿胀变形的脸。
她一开始觉得有点恐怖,现在却感觉好像看到一个充了太多气的气球。
那关不上的眼皮和笑嘻嘻的嘴,都是把一个大得多的身体塞到一张小小的画皮里的证明。
行吧,那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穿着不合适画皮,不舒服的不是她。
程韶:“你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吧?”
“完全不知道呢,姐姐。”
小女孩眼睛仍旧大睁着,闭不上。
程韶都有点替她眼睛干。
但是无论是小女孩要找妈妈还是她要出去,总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此处不像幻境也不像阵法,程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路过她刚才布阵抓过陪练假人的几个阵法,程韶发现当时的布阵痕迹都在,而且把被炸过的小纸人放上去还会瑟瑟发抖。
这说明这些阵法就是她用过的。
可能是程韶走得太快了,那小女孩跟着跟着,终究在两只脚都走破,露出里面的高跟鞋以后,叫住了程韶,声音非常不悦:“阿姨,能不能走慢点?”
刚才还姐姐呢,现在就阿姨了。
程韶:“阿姨脚程快,姐姐或许可以等等你。”
小女孩:“……”
程韶还有最后一个目的地。
“妈妈对我很好。”小女孩状似无意地讲着。
程韶的脚步顿了下来。
“她会给我浇水,还会陪我晒太阳,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不会把我当怪物。”
“你把她怎么了?”程韶回身,看向那个怪异的画皮怪。
程韶不知道她为什么非得要披着这层不合身的外皮。
这个画皮怪,或许应该叫她,程月樱,或者湮。
“我没有把她怎么样呀,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小女孩笑容更盛,“我还要谢谢你,把这么好的妈妈给了我。我现在懂得什么是爱了。”
程韶挑了挑眉,这样眼中漫起的雾气才不会凝成雨。
程韶问道:“什么是爱?”
湮:“你不懂吗,之前不是很会说吗?”
程韶笑笑:“不懂。”
湮语气得意:“爱就是无论你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都会包容你支持你,不问缘由。你居然不懂,真可怜。”
程韶看着那张微笑的假面,又笑了笑,仿佛这样也能一起尝到两分。
“哦,对了,过几天我要开画展了,跟家里公司的设计展览一起。”
湮缩在程韶亲手画的那个小女孩的壳子里,因为不合身,所以表情非常不自然:“到时候欢迎你来参加哦,才尽的江郎。”
“你的画真差。”湮说道,用鞋跟蹭蹭另一只腿的小腿肚,那里也崩开一道裂纹,就好像开了线的丝袜。
“卖那么贵,但是随便穿穿,就坏了。”
程韶:“嗯……确实不好。”
湮:“我是说,画师的水平烂。”
程韶:“嗯,水平烂。”
小女孩大睁着的眼睛盯向她,像一张肿胀变形的贴图。
程韶又补了句:“水平烂的画师自己也觉得不好,但是客户直接给了好评呢。”
湮:“你真不要脸。”
程韶:“不像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套着别人画的脸。”
湮晃了晃,终究还是没有对她做什么。
程韶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湮又在说:“你不是画师吗,怎么还会这些阵法?”
程韶:“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画师,但也兼职捉妖。”
“呵,没想到殷潼居然选了你。”湮说道。
程韶看向湮:“你知道他?”
“我岂止知道,”湮大笑道,“我还知道他以前那些破烂事。”
湮现在两只船一样的高跟鞋都在外面,虽然看起来跟身体很不和谐,但是却站得稳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无是处。”
“而殷潼是上古神龙,是真正经历过雷劫封神,拿了神格,肉体凡胎无法近身的。”
“他那么强,龙这一族里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强,怎么会看上你?”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透过你,在爱别的什么人。”
“又或者,给你好吃好喝好玩的,在拿你养着别人的魂魄……”
程韶打断她:“不好意思,我们成年人在工作的时候,一般不谈感情。”
“不谈感情,”湮说道,“我看你一直在吸他的血,借他的势,狐假虎威,不知廉耻。”
“当时我们契约签得好好的,你不会,其实已经私下毁约,恢复记忆了吧?”
程韶缓缓歪过脑袋:“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听不懂。”湮生气了,“不如让我来检查一下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