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赤弦双手托腮坐在台阶上,神情放松而满足地望着外边初升的太阳,她的身体却在一点点消散。
偷天换月,逆天改命,逆转因果的代价,就是施术者的魂飞魄散,更不要说还有“湮”在等着。
从踏上这条不归路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活。
像是被风吹蚀的岩石,她的身体裂纹越来越多,一点点化为细沙。
金色细沙间,那些彩色的布条,像是一条条被极大取悦了的寄生虫,扭曲着,狂欢着,吞噬着,将她的灵魂分食。
各色光点顺着鱼线般的细丝,向房顶上那棵树的枝端运输。
但是那些光点,被突然出现的寒冰阻断了。
寒霜覆盖了移动的光点,原本透亮的光点变得斑驳,像是被一层不清晰的塑料膜罩住了。
阵法如墙的结界撤去,那一点点寒霜迅速向上向下扩散。
向上往树的枝端,而向下,将那一团即将消散的烟沙冻住冰封。
地面上也是森森寒气,白倾珠化出狐形,几下跳上破败的神龛,将前爪举到自己的嘴边用哈了哈气暖爪。
墙脚处,“湮”的树根已经被寒霜覆盖。
屋顶上那树似乎仍未放弃,拼命地跟殷潼抢夺台阶上自己已经唾手可得的那一团养分。
只是殷潼不肯放手。
即使他怀里还抱着个人,也依然不落下风。
僵持片刻。
‘湮’无法攻破殷潼的防御,殷潼也无法将它全部冻住。
谁也杀不了谁。
被冻得最严重的那几十根细丝断了,墙角边的一圈冻坏的树根也被“湮”舍弃。
等到太阳完全出来,光线落在那森森寒冰上时,“湮”离开了。
这座庙,已经被拆得只剩几根顶梁柱,以及墙角那些树根。
而被冻住的那一团细沙,随着冰块融化,聚拢,恢复成了一只毛发黄中透焦,背上三条赤色花纹的黄鼠狼。
它的身边,还有一团彩色的布料和细丝。
寒意散去,殷潼依旧是那面若寒霜的样子。
“都说你那一战后修为折损大半,”白狐狸从神龛上跃下,抖了抖皮毛又化人,“我看你还是有能单挑‘湮’的实力。今天下午我被困住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被困一下午。”
殷潼好像心思完全没有在对话上,而是对怀里的人更感兴趣。
怀里的人昏迷有一会儿了,他现在终于找到了她魂魄的位置。
她胸口被黄赤弦划了一道伤口,伤口不深,流了点血。
他给治好了,再没有发现别的伤口了。
从他感受到的来说,那伤不重,只是皮肉伤,黄赤弦没有想要她的命。
而且黄赤弦那串黑发晶的手串,也在她手里。
只是她看起来好像有点难受,或许是被冻的,她身上有点凉。
殷潼用雾气洗去她身上的血污,又用手指理了理她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的发丝软软的,平时是黑色的,被太阳照着有些微微泛金棕色,不知是染了头发还是吃得不好营养不良。
“黄赤弦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白倾珠将地上残留的黄鼠狼和彩色布条装起来。
“不知道,黄鼬一族的术法,多以身入局不顾生死,不会留后路,”殷潼看向被装在袋子里的黄鼠狼,“至少留个全尸吧。”
“你对留全尸还真是有执念。”白倾珠轻轻叹了口气,“至少她想救的人救了,心愿了了。”
她拿出个仪器,仪器上一根指针速度均匀地摇晃着:“幸好因果好像也没有改变太多,不然跟你出这一趟案子,挣的分都不够罚的。”
“毕竟是在‘湮’座下。”殷潼说道,“而且,那女孩儿的运,本也是受‘湮’影响,属于修正。”
白倾珠:“啊?你是说,若非‘湮’现世,这女孩儿可能本来不用遭此劫难?”
殷潼却并未回答,只是说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殷潼难得会找人帮忙,但他找人帮忙一般都会有回报。
所以白倾珠非常乐意,她甚至已经想好要什么了:“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殷潼把怀里的人交给白倾珠:“她给你吧,若她醒过来见到是我抱她,怕会不高兴。”
白倾珠一脸狐疑。
但是都答应了,人交给她,白倾珠还是伸手去接了。
她出生得晚,是家里的小女儿,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练功和吃鸡,不太会照顾人。
更何况是昏迷的人,刚才还在殷潼怀里靠得服服帖帖的程韶,现在却像一条不着力的橡皮糖,一不留神就往下淌。
白倾珠是真的不太会抱人。
殷潼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醒:“让她把头靠在你肩膀上,现在她脖子那么歪着,醒了会难受。”
白倾珠按照他说的调整姿势,程韶的头发搔得她脖子有点痒。
刚才殷潼自己也是这么抱的?
正常同事关系这么抱?
会不会有点太暧昧了?
殷潼:“你尾巴呢?”
白倾珠:“要尾巴干什么?”
殷潼:“她应该会喜欢你的尾巴的,借给她盖一下。”
白倾珠:………………
白色毛绒绒的尾巴将程韶盖住。
殷潼:“盖严实一点。人类睡觉如果没有好好盖被子,会着凉。”
白倾珠有点怀疑在场谁才是狐狸。
怎么感觉在照顾人方面,殷潼好像比她一只狐狸还要会啊?
话说大夏天的盖九条尾巴,真的不会热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