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金灿灿的眸子,像融化了的金,能融化金那是多高的温度。
程韶怕自己烫伤。
白倾珠进了庙里:“小丫头,你说了只要跟你斗法玩捉迷藏,你就收手,乖乖跟我们回妖灵局,现在是不是可以兑现承诺了?”
黄赤弦:“我们黄皮子一贯说话不算数,你个狐狸还没点觉悟吗?”
程韶看白倾珠口型好像在无声骂人,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作出一副和蔼阿姨的模样:“说谎说谎,要半假半真才有人愿意信你,否则回回说谎,可就没意思了。”
黄赤弦坐在倒塌的半截神像上晃脚:“我就喜欢全假的。”
白倾珠苦口婆心:“听阿姨一句劝,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还这么年轻……”
“回头是岸,呵,”黄赤弦笑了笑,“我回不了头了。”
“那失踪的一十七个人没有死,你还回得了头。”殷潼说道。
程韶开始自我怀疑:不是,我有跟他说过这个吗?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他们绑在手腕上的金契线闪了闪。
她忙捂住手腕,越想越气。
都说龙性本x,殷潼钓女孩子真的很会。
首先他长得就好看,其次还很会哄人,再次会做饭,还会送人些新奇的小玩意,让人没法拒绝。
白倾珠都说合光金契不唯一,他又跟多少人结过这合光金契?
她这一世百年,他这一生得有多少个百年?
黄赤弦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我回不了头了,我杀人了。”
程韶:“可是那十七盏金鸡灯架都在的。”
黄赤弦笑容凄苦:“我杀了十一人,算上今天的,十二个。”
白倾珠咬咬牙:“好吧,我承认你们黄皮子本性不坏,不是天生的盗圣,你这丫头先跟我们回局里,这案复杂,会想办法救你的。”
黄赤弦:“救我?你们救我,谁来救我的萱萱?”
她变成一只黄皮子,跃到棺材上。
踏过两步又重新化成幼童模样,坐在棺材边沿上,看向里面的女孩子。
“萱萱需要拯救的时候,你们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救她,”黄赤弦再看回来的时候,双目通红,“而现在,她都死了,你们却来劝我向善。”
大地震颤,庙宇震动,碎裂的石头瓦片落下。
“湮”的根系盘根错节,在墙体里快速生长。
程韶捂脑袋躲,却发现她头上笼罩着一片雾气,像是一块软绵绵的蛋糕,将那些碎片挡开。
殷潼根本没有看向这边,但是他好像一直关注着她。
程韶摸摸胸口,心跳怎么这么快。
树根从墙体穿出,像是剑一样刺向程韶。
程韶躲闪不及,被什么卷住了腰,下一刻,她被殷潼护在怀里。
这一次,搭在她腰上的手好用力,那五指似要嵌进去。
她发现殷潼今天身上,是烫的。
体温透过相贴的衣料传过来,他好像发烧了。
“多说无益,速战速决。”殷潼确认了她的安全,又抬眼看向黄赤弦。
他的眼瞳里有金光流转,脸侧的鳞片若隐若现,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程韶不知道他怎么,将他推开,一转身撞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
是白倾珠的九尾,她将尾巴在身后展开,将程韶护在后方。
程韶抬眼望去,那屋顶已经破了,长在上面的树居高临下,细细的丝线垂落,密密地连在黄赤弦身上。
原来黄赤弦花花绿绿的衣服,是由一条条的彩布带拼成的。
连她的发间,也都钻满了彩带。
这彩带,仅是一条,就可以控制人半夜上山。
原来被“湮”控制最严重的,是黄赤弦。
她借“湮”之力的代价,是她自己。
但目前而言,战局却难了。
对手成了“湮”。
况且,程韶看向自己腕间若隐若现的金契。
白倾珠主修幻术跟催眠,若黄赤弦其实是傀儡,她的攻击基本无效,这就意味着,这一战,要靠殷潼。
但是程韶感觉,现在殷潼的状态不太好。
他心跳很快,体温不稳,连带得她也不太舒服,脑子乱乱的,总觉得心脏和血管哪一个得先报废。
但是他状态不好,她又做得了什么。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一个脆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一次又一次,她为什么,总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摸到那张符纸,溯石,溯石能有用吗?
大概没用,但这是她唯一会的。
算了,管它呢,试试吧。
程韶将那张纸夹在指间,闭目去感受胸前玉石的位置。
“请问,这里是暮兴村的‘朝暮与共’庙吗?”有人在门口问。
僵持的三只妖灵都顿住了,回头看门口。
门口有个快递小哥探头探脑:“随风快递,要求今晚到付的,谁来签收一下。”
手指间夹着符纸的程韶:……
殷潼&白倾珠:……
快递小哥把包裹往门槛上一放,不耐烦:“你们干嘛呢,来个人签收一下啊,还赶着送下一单呢。”
程韶把符纸塞回口袋,掏出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
快递小哥:“都行,我扫你。”
“叮”的一声,付完钱了。
程韶没提前问。
因为是贵重物品,还投了保。
这一扫,一下子扣了程韶大半个月的工资。
快递小哥收到钱非常高兴,又问了句:“你们干嘛呢?”
程韶面若寒霜:“拍戏呢。”
快递小哥:“你们这特效看着真不错,叫什么,播了我去看。”
程韶面无表情:“电影,龙狐大战黄鼠狼。”
快递小哥竖起大拇指:“嗯,妆造也好,符合角色,什么时候播。”
程韶面不改色:“春节档。”
快递小哥高高兴兴地走了,庙里刚才火热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最低点在程韶的脸上。
白倾珠:“喂……喂……那个谁,这个不催眠吗?”
殷潼:“观察。”
白倾珠比了个ok。
程韶把那个大件的快递拖进来,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最后一盏金鸡灯架,被包裹得很严实。
但是黄赤弦只是将爪子隔空一划,包裹就碎开了。
“姐姐,你帮我拿过来,好不好?”黄赤弦用小孩子的声音跟程韶说。
程韶屏了口气搬起那金鸡灯盏,那金鸡灯盏却也不重。
她一看,发现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缠在灯柱上,跟她一起拿。
十二盏金鸡灯架齐备,程韶看着那一圈,忽然有点同情黄赤弦。
她不过也是想救人。
住家仙能力弱,她就去求“湮”,最后被“湮”控制,杀人、害人、无法再回头。
她不过也是想救自己在乎的人。
那十二盏金鸡灯架摆好,黄赤弦向她伸出手:“姐姐,要抱抱。”
不知道为什么,程韶觉得黄赤弦这是在告别。
包括遇到她之后的所有事,她都像是在告别。
是把想做的事,再最后做一遍。
程韶抱抱她,抱住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好像一团棉花糖。
她知道妖灵的形体跟他们的岁数不相关,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以后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
或者,已经没有未来在等待着她了。
但是胸口刺痛。
程韶诧异地放开了黄赤弦,低头看去。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而握着那把匕首的,是黄赤弦。
程韶摸摸自己的胸口,是血。
黄赤弦小小的两只手握住匕首,将匕首从竖着,拧成了横着。
是血肉被剜的绞痛,是心脏被刺穿的漏风,是失血缺氧的眼前发黑。
程韶身形晃了晃,垂下头去,她被血咳了两声,用沾血的手握住了那双纤细弱小,却置她于死地的手。
“‘偷天换月’的最后一味引子,是……”黄赤弦靠在她的耳侧,清脆的童声里满是欢愉,“的血啊……”
黄赤弦一字一顿地将话砸入她的耳鼓膜:
“怎么就讲不听呢——“
“不要,轻信,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