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鸡飞狗跳跟打过仗似的客厅里,还多站了个人。
她对门那邻居。
程韶:……
她对门这邻居,专业开锁的是吧。
“重明鸟醒了。”又是一个陈述句。
程韶开了灯去看自己的床头,睡觉前她放在枕头下面的那块粉钻石头,果然裂成了两半,现在只剩下两半透明的壳。
就跟小鸟破壳剩下的蛋皮一样。
谁家小鸟能从这么小的蛋里面破出来那么大一坨鸟啊!还带火烧家啊!
“重明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不是你。”
呃……可能是那个女鬼。
“得去捉妖怪了。”殷潼说得很平静,他可能也是在睡觉,穿的贵妇才爱穿的丝绸睡衣睡裤。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平安扣:“既然重明都孵出来了,换这块降妖石贴身戴,遇到危险用这个挡。”
程韶接了过来:“你都知道那不是降妖石而是个蛋,今天晚上还骗我说是。”
“为了好理解。”殷潼跟她伸手,“来。”
程韶警觉:“干嘛?”
他这架势,怎么好像是要从窗户跳出去。
这可是五楼。
“去捉妖怪。”殷潼的手依旧悬在空中空中,“不快一点的话,雏鸟认主就结束了,那只重明鸟本来应该是你的。”
虽然本来也不是她的,但是把东西从她口袋里往外掏比杀了她还难受。
程韶二话不说就把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依旧是没有温度的,殷潼向外推开窗户,外面的风吹来,殷潼牵着她的手将她向了自己。
窗户面对的这一侧是城市,遥远的城市里还有灯火亮着,夜空清朗,明月皎洁。
江渝是一座地形很特殊的城市,音定江从城市的最低点中穿过,而四周围着像是碗一样的山。
远处的山间飘来一朵云雾,像是帷幕一般拉上了夜空。
夜风里夹杂着几点雨水,程韶就被拉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或许不是跳出去,而是她也变成了雨水。
她这一刻是这一滴雨水,下一刻是另一滴,而下一瞬间,她似乎将整个城市的景象收入眼底。
她在音定江的正上方,俯瞰着这座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
然后,她开始下坠了。
她不知道正在抱着谁,只知道用力拿手攥着对方的衣襟——如果她还有手的话。
再睁眼时,她又站回了那家金饰店的门口,而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
雨停了,只余下地面上大颗大颗的雨点水痕,很快就会被三伏天路面的炽热烤干。
好像那一场雨从未落下。
程韶松开了手。
“我家还窗户没关。”程韶清了清嗓子。
“不会淋湿的,雨已经停了。”
“上楼。”
殷潼开门不用钥匙。
程韶:……先天偷盗圣体。
金饰店最里面有一个向上的楼梯,从楼梯上去,是一个看起来像是成衣定制店的地方。
左边是堆积如山的布料,而右面是形态各异的模特。
程韶扯了扯殷潼的睡衣下摆:“喂,邻居,别看了吧,恐怖片教育我们,大半夜别往奇怪的地方扎。”
殷潼:“不怕。”
嘶——这人不听劝呢。
不对,这位到底是不是人还不太好说。
程韶作为一个胆小的人类,壮着胆子跟那位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邻居进了裁缝店。
门口的迎客铃响了,一踏入,他们仿佛走进了上个世纪,外边还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叮叮当当有电车驶过的民国。
这里面的装修风格,好像就属于那个时代,一直未曾向前。
殷潼去看那几个穿着衣服的模特,不是现在常用的塑料模特,而是老式布艺的,特别沉的那种。
都没有头,只有身体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男有女,展示着身上的裙装、旗袍、中山装或是西服。
而窗边摆着的,是那天从窗户坠下的,穿着鲜红色连衣裙的,她以为的尸体。
“两位,小店夜间不营业。”
一个老婆婆提着盏明明灭灭的煤油灯,从那堆布料里走出来,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好像千与千寻的老婆婆走进了现实。
“半夜不营业,就不要半夜去吓人。”殷潼转过身去看她,“人很脆弱,你不知道吗?”
下一刻,那堆布料像是忽然有了生命,像蛇一样从地上腾起,向殷潼和程韶卷来,要将他们捆作一个茧。
程韶握着那枚平安扣,不知进退,只能靠向殷潼。
雾气将她包裹。
比睡前的水乳还要滋润。
水雾在空中凝成冰刃,呲拉一声,将她面前的布料割破。
紧接着不断的裂帛之声,碎布像是雪花般纷乱落下,程韶几乎寻不到殷潼去了何处。
金蝶比翼双飞裂空而来,穿过那碎布与牢笼似的长发。
一柄镶金玉钗,映着一点孤火,抵着程韶的喉间,将她逼退到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