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在这里。”殷潼陈述事实,“我需要确保她的安全。”
那小伙子这才看到程韶。
程韶慌忙站起身来,手上的雪糕还没有吃完,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殷潼的同事,所以连忙打招呼:“你好……”
“你好,我叫罗榭。”那人的目光在程韶手里的冰棍上转了一圈,笑容里带着些许揶揄,“你这次是终于把叶局的话放在心上了?”
程韶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罗榭伸过来的手握了握,不知道他们讲的叶局是谁。
这个叔叔一直看自己手里……是不是馋自己的冰棍。
她蹲下去拆了行李箱里那板巧克力,塞了几条到对方手里。
程韶怕他们规矩严,所以主动解释道:“谢礼而已,普通的谢礼,罗警官您吃巧克力。”
跟殷潼的冷面相反,罗榭看起来很好说话,接过她的巧克力,很顺手地拆了一条就塞进嘴里,赞叹道:“这个酒心很好吃。”
程·外强中干·韶欲盖弥彰地又抓了一把巧克力给殷潼,说道:“对啦,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种巧克力,而且里面的酒心我感觉是真的有度数……”
在碰到殷潼冰凉的手的一瞬间
——程韶那双没有防备的笑眼渐渐失焦
大雾再次漫起。
空旷的候机大厅从雾里浮现出人来人往。
旁边小卖部的烤肠在机器上不停地转着,放在冰柜上的十块钱被那三枚硬币压着才没有被卷落到地上。
罗榭和程韶手里的巧克力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己回到了拆开的巧克力礼盒里各归其位,被撕开的塑封重新愈合,变回了一板虽然少了一颗但是没有开封的巧克力。
行李箱里刚才被翻乱的东西重新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整个行李箱像贝壳一样合拢,又竖在了笑容明媚的女孩子身边。
倒带到此,候机大厅里的人仿佛雕塑一般停住,整个大厅里能动就只剩下殷潼和罗榭二人。
“巧克力又不值几个钱,你连巧克力都放回去有必要吗?”罗榭埋怨道,说着目光看到殷潼手里捏着的那朵紫色鸢尾,“对我就是巧克力都得放回去,你倒好,直接昧了枚胸针!”
殷潼的指尖触碰着,独属于宝石的冰凉温润传来,他确实忘了将这枚胸针放回去。
但是人被消除记忆后,恢复意识时手上很容易松劲,他直接把胸针放回她手里容易被摔坏。
胸针就该被戴在身上,她一会儿要见家人,得意之作穿在衣服上应该不奇怪。
所以殷潼走近一步,因为对方太矮而微微歪过脑袋,将程韶胸口的布料捏起来一点,把胸针别了上去。
顺便拿走她手里没有吃完的半支冰棍,用雾气清洗掉她嘴唇上沾着的奶油。
他拉远了距离检查还有哪里没有做好,雾气像是一只手一般抚平了女孩子因跑动和害怕而翘起的凌乱发丝。
好了,就这样吧。
雾气散去,行人都恢复了行动。
程韶一脸茫然地望着周围。
候机大厅里有警察在维持现场秩序,外面有救护车的灯在闪,候机大厅里在播的新闻上,飞机的航班号就是她刚才坐的那班。
飞机刚才快落地的时候遇到撞到了一群鸽子,卷进了发动机里,起落架又坏了,落地的时候是硬着陆,所以有几名乘客不小心受了伤。
不过程韶倒是没有事,只是因为旅途漫长有点困倦,刚才在座椅上小坐了一会儿。
程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她无暇去想,就拖着行李箱往机场的卫生间跑去。
一会儿要去见爸爸和姐姐了,这是自从十五岁那年,妈妈车祸成了植物人后自己第一次回家,一定要让爸爸和姐姐觉得自己在国外过得很好。
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往有点苍白的嘴唇上抹了点唇脂。
——但是她在实习时做的那枚胸针,怎么被她别在胸口了。
这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应该让爸爸和姐姐看一下,
不过,她明明记得是把胸针收起来了的。
轮椅的声音在纷杂的脚步声里格外明显,程韶推着行李箱张开手像归林的小鸟一样快乐地跑出去。
姐姐唐月桐比程韶大八岁,三年前家里出事时,她独自一个人担起了家里的重任,所以她早就见过大风大浪,可以事事波澜不惊。
饶是如此,在今晚新闻里见到妹妹乘坐的航班,还是让她心神不宁了很久。
直到现在看到开朗活泼的小妹气色红润唇红齿白地从卫生间里跑过来,她才放下心来。
作为长姐,幼年就见证了父母创业打拼艰辛的她,一向话不多,小妹跟百灵鸟一样轻巧地扑到怀里,她也只是沉默地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妹妹,用手拍着妹妹好像比几年前瘦了很多的身躯。
“我是长高了,”程韶赖在姐姐怀里,撒娇着比划着姐姐跟自己的身高,“我天天吃得好睡得好,长个儿的时候就得瘦点才好看。”
“韶韶,咱们家还没破落到那个份上,”坐在轮椅上的程暮山严肃道,“你要是在国外没有钱花,就跟家里说,不要在飞机票上省钱。”
“爸,不是廉航机票的事,我跟同学出去旅游也经常坐的,像新闻里说的,这次也是意外嘛,”程韶跟姐姐一起推起了爸爸的轮椅,笑道,“你们放心,我在外面过得很好很好。”
安抚了爸爸和姐姐的情绪,程韶就挽着姐姐一家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出候机大厅,讲起这几年来发生的趣事和见闻,就好像刚才命悬一线的人不是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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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确认删除。”
角落的凳子上,并排坐着两个男人。
罗榭对着执法记录仪记录仪说完,就关掉了录像,顺便把殷潼胸口的记录仪也关了。
“我说你,那胸针,人小姑娘给你送,你就收着呗,还还回去做什么,”罗榭捏着手里那张包巧克力的纸跟身边的人说道,“还有这巧克力啊,还是酒心的,你那么爱喝酒,不尝尝真的可惜了。”
殷潼摘下胸口的执法记录仪,像是困倦了一般,垂下眼帘,什么话都没有说,起身向门口走去。
他垂下的手中捏诀,两道金色的字影从指尖飞出,一道进入他自己的身体,另一道飞向远方,追上了那个已经和爸爸和姐姐坐上车,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身影,然后像是雨融化于河水一样融了进去。
“这女孩子真的挺胆大的,发生那么大的爆炸整片机场的磁场都被扰乱了,居然还有闲工夫给你送礼物,那胸针一看就不便宜,怕不是看上你了。”罗榭追上两步,跟他勾肩搭背,“兄弟,你可是龙,你本性上哪去了,这种直球你不心动?”
殷潼瞥了一眼罗榭指尖夹的那张金黄色印花的纸,纸的内侧还有巧克力的印痕,他用手背掩住鼻尖打了个呵欠,却回答的是上一个问题:“叶局对私下收礼物管得很严。”
“私下收礼物,这里就你和我,我不说谁能知道?我不还自己也吃了颗巧克力吗,你手上有我的把柄。”罗榭说道,“而且那女孩子一看就是家里挺有钱的,看命数也是合该平顺一生的,这两年是有点阻滞,但二十二三岁之后是能起大运的。”
“监管者不可干涉凡人命运。”殷潼顿住脚步,抬起眼来,没有什么情绪,“要在十局工作,遵守共存协定是基础。”
深夜的鸣山机场外来去车辆巴士不少,警车和急救车也都接上伤员开上了返程的高速。
高速路的尽头,是他们守护的江渝市,楼房大厦林立,繁华世间其中。
一座城市中,总有人看不见的角落。若是人作恶,自有警察管束;而妖灵鬼魅作祟,则是妖灵局出面管理。
全国愿意遵守共存协定的妖灵成为监管者,供职于各地妖灵局,维护者人类与异种们的生存边界,和平共处,互利共生。
他们是正常运作的城市之下,正与邪的守界人。
踏出机场大门,罗榭双手插回了自己的裤兜里,呼吸了一口任务圆满结束后的清新空气:“知道啦,知道啦,别总这么死板嘛,我就是说说。共存协定上都刻着咱们的魂印呢,谁敢违反啊,咱快回去交差吧,还能赶上去门口吃顿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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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存协定第十三条:在确保被营救方没有受伤后,监管者需要在任务结束后消除普通人类的相关记忆;记忆消除时,需要有至少第三人在场并确认消除效果。
共存协定第十四条:记忆消除后,监管者与被营救方三年内不可再有交集;监管者需要主动施加隔离咒,降低偶遇几率。
共存协定第十五条:人类不可知晓妖灵的存在。如被营救方的记忆没有成功删除,请立即补救,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