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说起来很长，其实很快就能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对黑曜来说却格外漫长。

他闭上眼睛装死似的缩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室内室外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和快挤出胸腔的心跳声。

身上的热度久久没能散开，黑曜安慰自己，大家长得都一样，看光了就看光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又不是断袖，也不讲究清白不清白，纯纯丢脸而已，不吃亏的……

越想心越乱，千头万绪堵得黑耀一度忘了呼吸，几次憋到头晕脑胀才本能地放几缕新鲜的空气进入身体。

事情过都过了，既然时间无法倒流，那到底还害羞个什么劲啊！化形失败时不着寸缕的画面又像被魇魔操纵似的，一股脑钻进黑曜的意识海，并在里面轮番滚动播放。

实在不想回忆，黑曜两爪抱头，然而清空未果，只能接受抓心挠肝的拷问。

金色的光线直白又纯粹，把奶白色皮肤上的细绒毛都照得无处藏匿，以至于黑曜愣神的功夫，眼里就只剩下满满用骨肉皮囊堆砌的风光，然后是余光里唐鑫从片刻呆愣过渡到调侃与关爱（？）并存的表情。他溢出光彩的眼睛，勾起的嘴角，温声耐心的讲解以及后来回避时皮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通通都阴魂不散！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越国做个正常书生！这个梦境未免太冗长太真实了，内容也过于刺激！黑曜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出去以后要怎么面对唐鑫，怎么才能在与他相处的工作时间不回想这些死亡场景啊！

唐鑫给黑曜留了足够的时间缓解社会性死亡带来的心理创伤，是以黑曜裹着被子哐哐发泄完后，还能提起气咬着牙开始练习化形术，有前面几次失败的经验打底，不过三两回他就能找准灵力运转与观想的合适节点，何况肉身里也好像储存着过去施化形术带来的惯性。

“我好了唐，哥。”黑曜磨磨蹭蹭从小房间出来，语气干巴巴的。

上司刚才特意交代今天要出外勤，想来后续的工作进程都安排好了，所以不能一直由着小我放纵耽搁正事。

黑曜整理好心情，按照自己的认知，变化出一身黑色短打穿在身上，半长微卷的头发还达不到用木簪固定的程度，于是就在后脑勺的位置简单扎了个小丸子。

他没有特意模仿唐鑫和胡青的简约装束，本该老成的搭配放在他身上，更显肩宽腰细，莫名竟给人以青春朝气十足的感觉。

“不错，不错。出发。”唐鑫转身，看见黑曜已经整装完毕回到工作状态，笑着夸赞。

始终是有底子在身上，多来几次完全可以熟练上手，这身古早风格的衣服细节处理得很好，用以出外勤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略思考，唐鑫也将身上板正的西服套装换成了简约的卫衣和运动裤。

这是什么风格的装束？把千年老妖衬得年轻随和不少。黑曜见唐鑫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一身，顿感新奇的同时不由佩服对方法术运用得精妙。

唐鑫表现得大方自然，黑曜渐渐也放下了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主动开口询问：“咱们这是要去哪，我需要做什么？”

“目的地是浮微小世界，属于低等位面，坐标在玄字号965241，7003249，A108。”唐鑫轻击手腕上的表盘，蓝黑色的坐标图马上跃然眼前。

这部分坐标图并不完整，而是被刻意放大的，它仅仅处在云图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若非精准定位搜索，很难用直观的方式在云图里找到。云图浩瀚无边，哪怕是高等位面处在其中，以肉眼看来也不过是一粒浮尘。

“不需要你产生多余的想法，做多余的事，听话就行，遇到难事，你现在的情况不一定能处理得了，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跑快点。”介绍完目的地，唐鑫又认真叮嘱，企图杜绝黑曜在关键时候帮倒忙的可能。

这是？黑曜屏住呼吸，视线被云图牢牢抓住，自己也是从里面的某个世界来的吗？是否有回去看看的可能呢？原来天上的人们看待各个小世界是这种体验，这些标号小得像蚂蚁须，一方天地况且如此，遑论小小人类……

啊，要跑快点，要听从指挥……后半截信息在被重要内容夺去关注度时，模模糊糊摄入了一些。

“这个代表什么？”黑曜指着浮微小世界旁边的一串数字问。为什么他一眼就知道那串陌生的符号是数字？他确信没有继承犬妖的任何记忆。

“代表它的位置，也是检索序号，为了方便管理，云端与轮转司一同为已知的时空位面制定了编号，众大能联手炼制了云图终端，将它们定位归纳管理，也更方便咱们这些一线员工执行任务。”云图可是对非公职人员保密的玩意，唐鑫料定黑曜哪怕现在是正常状态，也不一定见识过云图的真实面貌，故而借着机会为他解答疑惑。

“那A108指代的是？”黑曜自觉又陷入了混乱迷茫，截然不同的认知体系同时对他的思维发起攻击。

唐鑫听到这个问题很是讶异，没想到小狗能敏锐迅速地发现不同，他看了黑曜一眼才简要回答：“时间坐标，指代该位面当前的时间节点。”

电光火石间，黑曜发散出去，既然能定坐标节点，是不是说明时间节点可以更换？还是单单用来区分目标位面所处的不同时间段呢？

“唐哥，时间坐标……”

“走吧，等会还要爬山，再耽搁下去后续时间会过于紧凑。”唐鑫打断黑曜，收起云图界面，关于时间坐标的话题，并不适宜和现在的黑曜深聊，为工作做的前期铺垫到此为止。

“晓得了，接下来我们直接过去吗？”黑曜见好就收，以后总有机会挨个把问题搞明白。

马上要去别的位面空间了，黑曜既好奇诸天神佛妖魔会怎么在各个存在壁障的空间来回穿梭，又因自己现在除了化形术之外毫无其他本领而有些忐忑，他担心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为自己的无知拖唐鑫的后腿。

“先去诸天台中转。”穿梭在各个空间是相当耗能的事，即便轮转司报销补灵丹，对等闲小仙小妖而言也是一项难度巨大的挑战，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过去的困难都能挨个克服。

唐鑫打开洞府门，像来时那样揪住黑曜的后衣领子腾空而起，这次黑曜见怪不怪，他暗下决心，下次出行前必须学会御风飞行，被唐鑫拎在半空中，总觉得自己像雄鹰猎到的兔子，弱小、无处可逃，被动且劣势。

不应当是这样。身体告诉他，不远的过去，他曾经御风驰骋过，速度不赖，能和旁人一较高下。

这回唐鑫带着黑曜往福利洞天的另一个出口飞，从西侧出去连接着灵界郊外，不受飞行管控，可以一路直达诸天台，在唐鑫充足灵力的支撑下，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一炷香。

黑曜经过一晚上理论学习，能感受到飞行过程中，唐鑫在二人周围叠加了一层阵法保护罩，难怪这一路感受不到一点罡风和高速移动可能造成的眩晕。他结合前因后果秒懂：

这意思是，缩地成寸术属于空间跳跃，不便叠加类似的阵法，只能等自己上手以后才知道能不能适应，要如何改进了。

唐大王他真是个大善妖！黑曜心里感激，他猜测，对方为了让他不那么难受，在消耗更小的缩地成寸和效率次等的御风飞行中选择了后者。等以后找到机会，连带对方这些天的拳拳教导，一定好好报答。

心里被一些列推导弄得暖呼呼的，早间关于化形术的教导插曲自然被黑曜狠狠遗忘了。

观赏了一路灵界风光后，唐鑫与黑曜在一片大理石铺就的广场上落地，偌大的空间仅仅是诸天台的延伸，穿过精雕细琢的汉白玉牌坊，两人来到一把望不到头的长阶前，周围陆续有各种族、各归属的仙家和妖往来，腾空的一律落地，有的选择慢步爬山，有的则用缩地成寸术节省步行时间。

“走吧，从碧玉坊开始空中管制。”周围人来人往，唐鑫压低声音解释。

黑曜呆呆地点头，尾随唐鑫一步一阶向上攀登，他又被新的场景震慑住了，周围的人显然都有事情在身，大家来去匆匆互不打扰，路途中特别安静，除了刮风和灵力波动带来的气流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异响，很少有和黑曜他们一样出声交谈的。

石阶和山下广场地砖材质肉眼看来相同，但黑曜能感觉到里面隐隐蕴含的灵气，踩在一尘不染的台面上，他下意识放轻脚步，静默地观察四周，就这么无言地走了一千多阶，找到前后都暂时看不到人的空档，黑曜拉住唐鑫的卫衣袖子轻声询问：

“唐哥，诸天台禁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