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林街1号总检察署。
成宗是第一次来到他新市工作的地方,他刚开始还扒着车窗看得愣神,全透明玻璃幕墙金属结构简洁大气,中央顶端新市国徽嵌刻独具权力象征很是威仪,后来嘴巴成个O型合不拢,把成祖的嘱咐抛诸脑后,下车踏上那几百级台阶。
他黑漆漆的眼睛亮锃锃,内部挑高大厅宽敞明亮,三三两两制服熨帖男女面容肃穆,往来忙碌,就在他三百六十度旋转打量时,成祖和纪望迎面走来。
成宗忙迎上去,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弟弟,语气骄傲:“我们祖祖原来在这种地方工作,好气派!”
纪望对成祖一笑:“怎么,你已经决定好了要来新市工作?”
成祖抱臂道:“某种程度上来讲,没有美国自由。”
“美利坚自然是自由乘风,天高海阔,思想也多样。但另一方面...也不太稳定,不过你倒是让我们华人在美国司法体系内也长脸争气了,”纪望看着他,“一路走来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一句话饱含良多,往大说,美国司法体系庞大,高级职位竞争激烈,哪怕是地区检察官都得靠长期资历或者拥有极强的政治背景并通过选举产生,说不得还深受某些政党和利益集团影响困难重重,像成祖这样被外派出来的,可能充其量算个小喽啰?
其实不然,他的皮肤,外貌,庭辩语言口音等等都会带来无尽的刻板印象和隐形歧视...还有类似华人社区的意见,政治派别的反应,甚至是媒体的看法,很多时候他们处理的都不能说是案件,而是案件背后的关系纽带,苦难是无可避免的,不过他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算华人之中厉害的了。如此乍遇良将之才,纪望和总检察长理应是想收入囊中为己用,只可惜人家不肯接这个橄榄枝。他心想也是,都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叫他现在放弃,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成祖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笑容极为轻松:“天下工作就没有不苦的,听说前段时间MAS和CAD还要对市里的银行进行全面检查,让你们提供支持,这任务量恐怕接下来你们要比我更辛苦。”
纪望明白他的意思,明人不说暗话:“查银行是上头们的决定,说是要改革换新,给新市金融法都筛一遍,预备查漏补缺。因着任务量庞大,有些纸质记录和账簿数据实施起来比较困难,所以到现在抽查方案都没敲定。”
“说起来,当初金融市场改革,MAS出台了多项政策,还是白家老大夫妇两个跟咱们元首一起打配合。”纪望忆往昔感慨,那时他还只是个刚入级的检察官,专门负责一些交通违章此类轻刑案件。
一晃故人已逝,他也两鬓白发生,熬了多年才走到副检察总长位置,换了谁来邀约都得细细考量一番,通俗点讲,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成祖顿了顿:“棕榈油一事恐怕会撼动不少人的利益,高盛被迫卷入其中,白总及其家属个人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所以摄像头这事才来麻烦你们,也没想到你们这样忙,但在事情收尾之前,我得保证证人的安全。”
“证人?”纪望眉毛一挑,“确定不是嫌疑人吗?”
成祖笑而不语,纪望也笑:“希望你的情感天平没有倾斜。”
公事聊完,三人一同往外走在大门口分手,纪望望着车子走远之后,给警察局局长去了个电话:“白家老大的千金...照那边的意思秘密调查...饭就不吃了,最近事情多抽不开身......。”
日渐西沉,白亦行从饭店出来,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前头,白老二缩着手脚尾随,走得极慢。
半晌,白亦行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瞧他,白老二心里一震赶忙跟紧,他胸前衣物沾着油渍邋遢不已,脸蛋脖颈层层汗渍印子,胳膊腿脚肌肤在太阳下晒了会已经红得同煮红的螃蟹,她这才惊觉白老二皮肤比她都白,心想可能是长期被关在理疗院不能外出缘故。
白亦行心里忽地一软,脸色恢复如初,抬头环视商圈,饭店旁边是上次成祖带她来购物排遣的商场,她抓着白老二的手腕朝目标去。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白老二就在心里嘀咕他小侄女面上冷清凶巴巴,可看她牵着自己的手心里又十分欢喜,而且这场景...怎么好像似曾相识...白纪庚在身后绞尽脑汁想,被她带得亦步亦趋,一个没注意,他膀子和从商区侧面过道出来的一伙叽叽喳喳的人撞上了。
白纪庚山一样镇定,倒是那伙女的手上购物袋奢侈品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其中一人语气不善:“...疼死了...你眼睛长后脑勺了,到底会不会看路?!”
白老二躲到白亦行身侧,略带无辜和抱歉地看自家小侄女。
他生怕又给小侄女惹事,让她不高兴了。
白亦行没做声,看她们也没受伤,便没在意地拉白老二要进一家男装店,身后女人尖细嗓音响起:“都说高盛的小白总为人爽快伶俐,却没想到竟这样傲慢,撞了人居然连个歉都不舍得道。”
白亦行听着声音有点耳熟,转身一瞧还真是冤家路窄,她直接忽略说话的人,转而上下打量摔倒那女人,不太认识,她选择息事宁人,便客气地说句抱歉,“这是我二爷,白纪庚,他不是故意的。”
没了......
摔倒那女人不领情,欲开口争辩,闻瑜敏不屑地笑了,看她那副傲骨不屈高高在上的死样子心里恼火,咄咄逼人:“你摆得什么架子,这里可不是高盛,既然道歉就应该有个道歉样子,你做出这副模样难不成还要说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
白纪庚弱弱:“我没有撞她...”
“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教导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是啊,还是高盛的总经理,就这种领导力,估计那下面的员工个个都鸡飞狗跳...”
“都少说两句,你们难道都忘了白总的父母早已去世。”闻瑜敏笑眯眯给众人解释,“话说也是可怜,人家家里上面还有一个八九十的爷爷要照顾,下面两个叔叔又傻又畸,难免焦头烂额些。”
白纪庚脸和手都皱成团,死死盯着闻瑜敏,她继续对白亦行讲:“这样吧,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叔叔一回,白总只需要低个头鞠个躬说句对不起,另外再给我们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装进袋子里,这事就算过了。”
不得不承认女人在某些类型表演中可能比男人更具天赋,只见那女人脸一抹,神情顿时四分五裂,捂着娇贵的身体两分伤心两分痛苦,剩下皆是伪装。
白纪庚被哭声吓一跳,忙要去捡地上东西,就在他手快要碰到那只LV新款包包时,闻瑜敏的高跟鞋率先踩过去,白亦行气不打一处来揪着白纪庚的后领子把人拽到身旁,眼神警告他。
那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引来悉数路人围观。
有话说都是新市有脸面的人物,总归不好看,可闻瑜敏和她跟班一唱一和不罢休,白亦行一动不动冷眼旁观,漠视一切,用看垃圾的眼神瞧她俩做戏。
瞧热闹的人逐渐增多,白纪庚不安地抓了抓小侄女的胳膊。
白亦行一字一句质问闻瑜敏跟班:“你真的看清楚了是我二爷主动故意撞得你吗?”
跟班泪眼汪汪,心虚地瞟了一眼闻瑜敏,白亦行掏出手机熟练地拨打999,笑说:“你可想好,待会救护车和警察来了接你去医院鉴定伤情,你也要继续保持这个说法,如果出了什么毛病,医疗费检查费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跟班脸上动容,小声地说:“?警察...敏敏,他只是个傻子,要不然...”
这死丫头几次三番无视她,闻瑜敏火大不消,她提着跟班胳膊,恶狠狠瞪白纪庚,盛气凌人命令:“道歉!”
看热闹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跟班忙去捡墨镜盖在脸上。
白亦行把白纪庚护在身后,只对跟班说:“你的事说完了,现在来说我的事。你装模作样讹诈我和我二爷,你以弱凌强诬陷我二爷,你和你身边的姐妹对我和我家人的名誉进行侮辱诋毁,刚刚商场监控都录下来了,周围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我相信你回家就能看见高盛的律师函,到时候咱们就在法庭上好好分辨分辨,让法官公正地判一判。”
跟班立时表演一收,拾掇拾掇奢侈物品麻利从地上站起来,尴尬地去拉闻瑜敏胳膊想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白亦行心中嗤笑,忽地眼熟这跟班是高盛一买方大佬新捧的角儿,也懒得再追究搭理,带着白纪庚去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