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当南青在重重包围的客栈下歇息时,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她重新穿好外袍,询问道:“何人?”
“皇兄,是我。”
男人的嗓音清亮传来,仔细听还有些少年腔。
南青微微挑起眉头,难不成是燕王?
她道:“进来吧。”
很快便有人推门而入,他披着狐裘大袄,现在深夜气温骤降,不比秋天好到哪里去。
身后还有几个侍从提着明黄的灯笼,候着,仔细一看近卫军统领都来了。
南青就凳子坐下,招呼道:“九弟,找我何事?”
燕王排名第九,名叫南裕。
燕王约十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眉眼间清俊却有些少女的明媚之美,搭配在他身上雌雄不分,但极其的好看。
南青看见他,心里有种止不住的古怪之色。
有一刻她还以为对方也是女扮男装,但看身高与盆骨,还有明显起伏的喉结,可以断定只是偏向男生女相的男人罢了。
未曾想燕王突然关上门,他弯膝跪下来,竟然是来请罪的。
“皇兄,臣弟自始至终无意与您争皇位,都是母妃和父皇自作主张,我实在......”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还是少说,何况外面还有其他人。”南青直接打断对方的话。
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心的,大晚上跑过来说这话,就有够神奇得了。
燕王顿了下,压下嗓子继续道:“臣弟深知处理朝政不如皇兄,皇老们都不喜与臣弟,这些我都明白。”
南青真心已经困了。
刚刚刘衡他们带着人在街道喝酒唱歌,已经很吵了。
因为要离开家乡,她也能理解。
但她特别不能理解已经是坐享其成的燕王。
“不必和我多说,你若是没别的事,就回去吧。”
她明天还要赶路,希望对方识趣。
燕王似乎满肚子委屈要倾诉,见兄长一点不给机会,他只是直挺挺跪着,不走也不开口。
像是闹起脾气冷战的孩子。
南青实在不想跟他犟下去,索性问道:“还有想说的?我离开京城已经是必定的事,无法再挽回。”
燕王见她终于肯听,本想立马开口,又注意到门口,立即轻咳一声命令道:“都下去,让本王和皇兄好好畅谈。”
“諾。”外面的人很快有下楼的声音。
燕王这才起身坐在南青对面,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在两个茶杯之间转换,一个移到南青面前,一个移到桌对面,唯有他面前空空如也。
南青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愕然。
“皇兄,实不相瞒,若您后天再离开京城,必定是再也无法离开。”
“东宫已经都是父皇的人。”
燕王肃下声道:“同样,出城后,您必不能走官道。皇兄应该不知出城后,外面的天下多么残酷,加之荒北路途遥远,靠近西域,您来回怎么都得一个月。”
“路途中需要经历多少危险,您也尚且为止。所以我请您派人去荒北,自己则留在京城附近,不要走远。”
“待臣弟掌权之后,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届时东宫还是您的,江山也是您的。”
他真心实意的表情,不可谓不天真。
自己爸妈刚把她逼走,最大的胜利者却跑出来要跟她求和。
这操作怎么说呢?
十分反骨吧!
可他不知道南青对太子之位并不感兴趣,甚至连离开京城都是为了保命。所以就等于燕王来了个寂寞,还打扰她睡觉。
南青当即故意嘲讽道:“父皇和你母妃大费周章都是为了百年后,你能承继大统,可你事到如今跟我说,你并无意。”
“简直是笑话!”
她拍了下桌,斥道:“回去,别再让本王听见这么幼稚的话,否则本王不建议直接书写一封上报陛下!”
“我说的都是真的。”燕王见她不信,赶忙起身,慌乱表达自己:“实不相瞒,皇兄,我这一个月来总是反复做一个梦,梦见咱们大姚朝亡了。”
“开国门的还是我舅父们,他们迎进大梁太子,辅佐大梁太子成为新朝皇帝,又将表妹送进宫,生下下一代的新朝太子。”
“而我们大姚南氏却被屠光,臣弟也在后山悬梁自尽了。”
他说的绘声绘色生怕南青不信,可自己也无法证明那个梦是不是真的?
南青有点诧异盯着他,没想到这货居然做得居然是预知梦。
因为未来确实是这么发展的。
当然知道又能怎么样?她本就对大姚不感兴趣,更不兴得去当什么救世主。
“回去吧,梦而已,若你真怕,以后入驻东宫须得日日提防你外家。”南青随便敷衍几句就将燕王推出门去。
燕王明显还想多待会儿,可见南青拒绝之意那么明显,只能先离开了。
南青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不过她刚躺下,窗户门就被人轻轻打开,一缕熟悉的清香逼近鼻尖,让她无奈叹气:“外面有门。”
“还有你不睡觉吗?”
来人重新关上窗,很快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给自己倒茶,喝了几口,才开口道:“殿下不知自己多么张扬,我与父亲处理到现在还不能入睡,您倒好,还能美美睡上一觉。”
南青闻言立即睁开眼睛,转过身,看见她一身御卫军的服装。
“你要和我一起去荒北?”
江幽菲淡淡道:“殿下是我夫君,我自然是要去的。”
听不出她的情绪,到底愿不愿意去?
但南青换位思考,要是京城没什么危险,谁愿意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受罪?
“那就和我一起去,你不会后悔的。”
“还有刚刚燕王的话,你听见了?”
江幽菲没有否认:“燕王殿下还是那么天真,他以为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就能改变局势?”
南青道:“改不改变已经不重要,我是不可能继续留在京城的。”
“理由还是像上次那样?”
“嗯。”
江幽菲没有再问,她放下茶杯径直朝她的床走来,很快就就着盔甲躺在外侧。
她略带疲惫道:“殿下让我躺躺,现在暂时没有危险。”
“辛苦了。”南青自觉往床里头挪。
同样听出这女人话中有话,那就是她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
看来皇帝没那么痛快放过她。
这笔账,她记下来了!
翌日清晨,身边的位置变得空荡荡,还有些余温,显然那女人睡得很沉,到快天亮才走。
南青一觉醒来,打开窗先看看外面,基本已经收拾好了。
刘衡已经在组织马车,牛车,驴车,携带一些士兵的家眷和行礼。
她一起来,就相当于要出发了。
南青穿好衣袍,正整理衣襟,便感觉胸口暖呼呼贴了什么东西?
她打开,发现是一封信,拆开看,上面只有小段字:“勿走官道。”
和燕王描述的一样。
南青自然选择相信江幽菲。
她出客栈骑了一匹马,直接对刘衡道:“出京城后,避着官道走。”
事实上他们那么多人,拖家带口起码快四千人,无论怎么隐瞒都不可能隐瞒到有心人。
倒不如坦坦荡荡走。
刘衡赶忙奉上一个荷包的肉包子:“殿下吃点垫垫肚。”
“大家都吃了吗?”南青接过包子问道。
刘衡点点头:“昨晚赔得钱都拿来买干粮了。”
“出发吧。”
京城城门刚打开,首先出行的是浩浩荡荡的数千人,由于拖家带口,阵势浩大,不少出城的人都不由自主让路。
人群中有人认出这支队伍。
“这是太子殿下的人,我昨晚还带着孙子去蹭了顿饭。”
“我也是,馄饨真好吃。”
“没想到殿下那么快要离开了。”
有过一饭之恩的人,便朝队伍喊了几声:“殿下好走啊!一路顺风。”
南青听见后,微笑对着人群抱了抱拳,然后带着队伍踏出城门,很快都消失在所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