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好家伙,承认得还挺干脆。
越干脆越让她觉得反常,他现在应该很难受吧?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会说“你想得美”,但电话那头是一个处于刚失去至亲的可怜人,秦子尧无法拒绝。
她想了想,说:“我有一次去买橙子,问老板橙子甜不甜,老板说,包甜,不甜不要钱,还切了一个让我试试。我吃了一口,太酸了,但是不太好意思跟老板说,于是切了一片递给他。老板尝了一口之后,沉默了几秒,跟我说,要不你买点苹果吧?”
林弈钧还是沉默,秦子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讲笑话。”
没想到林弈钧这时候反而很给面子地笑了,那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林弈钧应了一声,说:“很好笑,挂了,秦子尧。”
说罢便挂了电话。
秦子尧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想,也不知道他是真笑还是假笑,如果是为了迎合她而笑,那他未免也太惨了。
她思忖几秒,动手在网上搜了一些经典笑话,自己看了一番,觉得有些还挺好笑,于是她将自己觉得含金量比较高的笑话合集转发给了他,但他许久没回复。
秦子尧靠在巷子的墙壁上,盯着手机等了许久,但一直没有回复。难道他觉得不好笑?还是现在没空看?
脑海里又想起他沙哑的声音,秦子尧心里叹了一声,决定使出杀手锏。
她在手机相册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张照片。
那是她初中参加班级排的舞台恶搞节目留下的,当时她被班主任安排扮演小龙女。由于节目没有经费,同学们只能就地取材,拿了一大块轻薄的透明塑料给她当头饰。
因为扮相过于抽象,为了让观众更有沉浸式体验感,班主任还突发奇想弄了块纸皮做成吊牌挂在她胸口,上面写着“小龙女”三个大字。
要多抽象有多抽象,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
这是秦子尧认为自己将近十七年生命里最糗的一张照片,如果林弈钧看完这张照片还不笑的话,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拇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许久,最后眼睛一闭,点了下去。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要是能博“钧”一笑,也算她积德一次吧。
对方很快回复:已笑麻。
秦子尧松了一口气,然后恶狠狠地回复道:希望你做个好人,不要外传。敢发给第三个人,你就死定了!
对面回:看心情。
他妈的。
难得谭奶奶愿意出门,秦子尧回家后窝在房间里做了一下午的攻略,研究最近的银行网点附近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尤其适合老年人散心或者娱乐的地方。
她甚至找邻居张奶奶咨询了一番,可谓是万事俱备,但独独忘了查了一查这边的银行网点周末是否上班。当她推着谭奶奶的轮椅走到银行网点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时,一老一少都有些无语。
“不好意思啊谭奶奶,滨海那边的银行网点周六上午都营业的,我惯性思维地认为这里也是了,害您白跑一趟。”
谭奶奶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没事,我改天再来。你把银行卡和密码给我吧,我找个工作日,让小张送我来一趟。”
谭奶奶口中的小张是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张阿姨,经常给谭奶奶送必须的生活物资。
秦子尧将自己的银行卡拿给了谭奶奶。她本人名下不止一张银行卡,这张卡已经提前把里面的余额转到其他银行卡上,为的就是专卡专用,往后帮谭奶奶买东西的支出就用这张卡。
谭奶奶将卡收好后,听从秦子尧的建议,非常配合地去打卡了一家网红果茶店,随后前往中山公园。
谭奶奶自从进了公园门口就不停地感慨:“变化真大,我都认不出来了。我以前经常带我儿子过来玩,当年这个广场还没修建起来,全是草坪。每到节假日,草坪上全是小推车商贩,卖的都是小孩子玩的氢气球、风筝、玩具枪、烤串、牛杂……卖什么的都有。当年物价低啊,一碗牛杂才几毛钱。”
秦子尧大部分时间是听她说,偶尔附和或者回答。
公园的湖边,围了很多带孩子玩的家长,以及闲来无事凑到一起下棋或者打牌消遣的老人。秦子尧推着谭奶奶走到一棵大榕树下,看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下棋。
谭奶奶看了一会儿,轻蔑地说:“下得还没我好呢,当年我在棋桌上可没有什么对手。”
输了棋局的爷爷闻言满脸不高兴地转头瞪她,秦子尧连连道歉,推着谭奶奶离开。
转到湖边,秦子尧擦了擦额角莫须有的汗,问谭奶奶要不要喝水。问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她俯身看去,才知道谭奶奶已经睡着了。
她笑笑,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总比说话得罪人好。
春风乍起,吹乱湖面倒映的岸边垂柳。秦子尧把轮椅固定好,在谭奶奶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盯着湖面的涟漪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竟然很平静,明明早上出门前,她还在为林弈钧奶奶的离世,以及对外公外婆甚至自己未卜的命运而感到心情沉重无比,但望着那随着一阵一阵微风轻轻漾开的湖面,她又觉得那些事情很渺小,小到微不足道。
难怪林弈钧那么喜欢户外运动,他总说,人处于大自然时,心里的烦恼会无限缩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当一个人头顶苍穹时,他就是一个巨人,眼里是星辰大海,心中是浩瀚宇宙。
秦子尧垂下眼睫想,林弈钧的人生是旷野,她的人生却在方寸之间。
正怅惘,忽然听到手机有提示音,她打开,见是林弈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