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尧从床头将小包的口袋纸打开递过去,年轻妈妈憔悴地冲她感激一笑,小声说谢谢。秦子尧靠在床头,歪着头看这位妈妈耐心把孩子哄平静下来,喂她喝水。
这情景让她想起自己那多灾多病的童年。
她幼时体质很差,隔三差五感冒发烧咳嗽,动不动就要上医院。偏偏那时外公外婆还没退休,家里经常只有负责搞卫生和煮饭的阿姨在。
刚开始阿姨还心疼她,送她去医院,后来折腾得多了,便医院也懒得送了,只给她喂些家里常备的非处方药。喂完还要当着她的面数落她外公外婆,完了又数落远在国外的舅舅舅妈,最后又叹息着说:“你也是命苦,小小年纪没爹没妈。”
小小年纪的秦子尧觉得,阿姨这声叹息,让她比生病还难受。
年轻妈妈把小孩哄睡着后,才有时间整理衣服以及收拾地上的碎碗和粥。她蹲下去一点一点捡起碎片,跟秦子尧唠嗑:“你外公外婆刚出去,好像你外公有点不舒服,你外婆陪他去看医生了。”
“我知道,我外公有肺通气功能障碍,老毛病了。”
“我说呢,坐着不动都喘得厉害,你外婆一个人跑上跑下的,不容易。你其他家人呢?”
秦子尧说:“在国外。”
“噢哟,那老人家真是辛苦了。现在医院都搞智慧化,很多电子设备老人家不会用,挂个号取个药的麻烦得很,没个年轻人在身边老遭罪了。”
秦子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回什么好。昨晚她半夜摔倒在厕所门口,外公想背她下楼打车,但根本背不动,无奈之下只能叫了救护车。都说养儿防老,如今不仅没人在身边照顾他们,还要他们反过来照顾她。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她想努力长成一个巨人。
护士通知她可以出院时,外公外婆还没有回来。她收拾好东西才联系了外公外婆,得知他们还在呼吸内科候诊,便打算下楼给他们带点吃的。
经过急诊大厅时,看到一个很面熟的女人挂着水在角落里打电话,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扭头朝她看过去,因为……太漂亮了。
随手扎的低丸子头,耳边散落一绺墨汁一样黑的头发,折叠度极好的脸庞,五官明艳,皮肤白皙。她穿的是一件长至膝盖的灰色开衫线衣,一手扶着输液架,一手拿着手机,闲散随意地靠在墙壁上,但松弛的姿态掩不住她恬静的气质。
秦子尧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大美人也要一个人来医院啊?
这时大美人忽然看向她,冲她笑了一下,挥了挥手。秦子尧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三米内没人,才盯着大美人迟疑地指了指自己,对方微微颔首,还是笑。
秦子尧震惊了,大美人认识自己?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时,大美人挂了电话,推着输液架朝她走过来了。秦子尧看着那张美艳的脸,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了。
这不是学校新来的英语老师程维维嘛!前段时间周桐给她发了张照片,说是学校里都传开了,高一这学期新来了一个英语老师,留美海归大美女。但因为照片拍摄距离较远,清晰度欠佳,直接影响她八卦的欲望。
“秦子尧,你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吗?”程维维不仅长得美,声音也令人如沐清风啊。
“昨晚吃错了东西,过来看看。程老师您这是?”
“阑尾增生,挂水消消炎。”程维维轻松地说完,然后头一歪,笑道,“没想到你知道我。”
秦子尧心想这话不是该我说吗,当然一向心不直口快的她还是经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问了出来。程维维解释说是教师组都知道高二年级来了两个品学兼优的转学生,而且期中考后都上了年级“光荣榜”,制作海报的时候她有参与审核。
两人聊了几句,随后程维维前往输液大厅拔针,秦子尧在医院门前的小店给外公外婆打包了晚饭送上去。外公叮嘱她吃点东西后先回家,秦子尧没什么胃口,想吃馄饨,但方圆两公里内没有她喜欢的那个连锁店。
她正站在医院门前犹豫,又碰到了从医院出来的程维维,然后……被程维维载到了三公里外的老上海馄饨店。
馄饨店在巷子里,停好车后需要走百来米。店面很小,粉红色的店招已经严重脱色,“海”字店招掉了部首,变成“老上每千里香馄饨”了。程维维边走边介绍,说这家店已经有几十年历史,她小时候奶奶经常带她来吃。
秦子尧笑笑,说:“几十年老店屹立不倒,要么家里有矿,要么味道极好。”
程维维也笑了,说是这个理。她笑的时候,秦子尧还是忍不住心里感叹,真好看啊。
秦子尧自认不是社恐,但面对一位老师,她还是有点拘谨。好在程维维非常健谈,也不像其他老师爱说教,多半是聊办公室的趣事和学校的生活。馄饨上桌后,秦子尧看到她跟服务员要求多加点香菜,忍不住说:“香菜属于发物,您阑尾发炎,少吃点好。”
程维维抬眼看她,问:“香菜属于发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