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慬鹤早该知道的...
那位女鬼自称是段温,生活在方才求签过的寺庙中,日常修炼以及磨练本性。她说她一直一直在等候着她。
余慬鹤当时投过狐疑的目光,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天色渐渐昏暗,地平线上残余最后一抹橘红日落。
像是缓缓融化的香橙雪糕,鼻尖能嗅到那缕甜橙香气,含在唇齿间是细密棉滑的口感。
厉鬼的修炼并不容易,生活在庙里,道长会用阵法构筑出牢笼,接着让她抄经,压抑心底掩藏的鬼气与本性。
复杂繁琐的阵法纹路将整座山林包裹,难怪余慬鹤在刚进入这座山时,看到了地面上的花纹。她还以为是普通装饰。
原来都是束缚。
段温眉眼间是柔和的,仿佛身处山林里拂来的和风般。她注视她的眼睛只能感到平和与弥漫的烦忧。
余慬鹤指尖蜷起,捧着杯温热的茶水。移开那不舍得忽视的面容。
她亲爱的女鬼小姐,仿若琉璃。分割开是细碎晶体,捧在掌心向阳光奉上,折射出满溢的光芒倾倒于眼底。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沉声问道,“哦,那你晚上入我梦是干什么?”
段温顿住,言语像永远也呼不出来的气体堵塞在喉管。她该说什么?她已经等待了她那样长久的时间,却被人阻拦,被人设计。
她现在不大能完整的思考。血腥气息扩散在脑海中已逐渐化为实体。那曾经抄写过上百遍的经文也不过是浮夸。
段温尽力压下眼底的猩红,努力克制着本性。
她嗓音微微泛着沙哑,听进耳朵里反而更具魅力,“...余裴君。”
余慬鹤怔愣,这里头怎么还有便宜男主的事。
段温眉眼低垂,仿若漂浮在江面流亡的木船,眸底湖海翻涌。没人能离开。
她语气更重几分,下意识带着怨怼,“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到来。”
抬眸望向她。
余慬鹤的视线落入她的眼中,那蔚蓝色双眸泛起莹莹水色,涟漪下是未能远去的船只。她渴望乘上的扁舟。
“余裴君用下贱的手段和我成冥婚。”她唇瓣轻启,犹豫着说,“我本不想那样...对你的...”
“对不起...”
她这样说。
“怒气的蒙蔽让我看不见阵法纹路,抄写过千百遍的经文就像消失了一样。我也再看不见有你的未来了。”
她咬紧下唇,浮现出一片苍白,言语的流露裹挟着内疚。余慬鹤脑袋晕乎乎的未能完全消化。
握紧茶杯,纸杯边缘向内凹陷,茶水的液面升高几分。段温的外套是更古早的宽大袖口,一缕淡清仿佛轻烟一般包裹着,遮盖手腕连带手背也染上些许水色。
“我把怒气迁到了你身上。冥婚已结,我轻易伤不了余裴君,而且我一直都有...需求。”难以启齿的话还是说了出口,“被迫结了冥婚,这种需求更甚。”
“对不起...”
她又这样说着。
余慬鹤大脑混乱,字符颠倒又组合。小世界抽象剧情带来的冲击与无力感,头一次如此严重的将她击溃。
无意识勾扯起唇角,她在没有任何语言想要倾诉的时刻,竟感到有些许好笑。这真是荒唐...
眼尾轻动,她转动起眼眸努力组合着脑海里的语言。
思考,组合,吐露。这是一套很简单的程序,可有些时候在实践中却总被莫名阻断。她不再能看清那些话语了。
余慬鹤抿了一口茶水,缓解缓解心情,脑子里还在努力整理剧情。
余裴君是男主,段温应该是女配。剧情仅仅知道前情提要,她连女主是谁都不清楚,接下来不是去和男主接触,就是靠段温或者回归以后的063了。
死人被迫与活人冥婚,被迫结冥婚的死人还是她要救的爱人。
谁来救救她的脑子...
眼前段温目光躲闪,姿态拘谨,原先每天夜里位于主导地位的气势,不见了踪影。
指尖不断剐蹭着纸杯的边缘,圆润而光滑的指甲转动着,是比普通人肉色更偏红的色调。
因为她是厉鬼吧。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能看出不少有别于常人的细节。
余慬鹤抿紧唇瓣,那口气欲叹不叹,眉间是解不开的忧愁繁絮。
“我怎么帮你,冥婚怎么解开。”她问道,不解决的话她自己就要遭殃了。
段温眼睫颤动,语气低落,过去这么长时间她也早认清了现实,只是解决这些事情的办法,由段温一个人来完成过于勉强了。
“余裴君下了不少成本,请算命的算出我的命格能旺他事业运祝他东山再起,所以他花了时间成本搜集我的信息。”
“画阵法,用累积阴气的物件链接两个世界,婚成后再去将其散落在各种地方。”
“找到那些物品净化销毁即可,只是...”她也揉捏着纸杯,茶水没那么容易外溢了。
“只是什么?”余慬鹤问道,对她的停顿感到疑惑。
“他的阵法太特殊了,不能彻底割舍与他的联系,但要是转移与他之间关联的阵法,还是能做到的。”
余慬鹤:?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视线开始玩起乱转的把戏,聚焦在杯中几片茶叶上,转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试探问道:
“所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段温的嗓音舒缓而低沉,仿若一段古老音律缓缓奏响在夜半时分,轻缓的韵律里打响诡异节拍。
上齿研磨过下唇,泛起鲜红之色,传来阵阵沙疼的唇瓣红润又透露着水灵。
“对不起。”舌尖舔舐着嘴唇,润过那块破了皮的地方,方才从齿间流露的语言诡异抽象。
她大概能猜到余慬鹤想到的是什么。
所有额外的情绪都仿佛从脑海之中消融遣散,耳畔翁鸣一瞬间,那样极端的冷静侵占思绪。余慬鹤眸子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女人姿态仍是拘谨规范的。腰背挺直,双腿合拢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双手包裹住纸杯的杯壁端放在膝盖上头。
外面披着一层轻盈的青白渐变衣衫,下摆是淡淡竹青,越是往上颜色边越是浅淡,模糊与净白的边界线,两者变得都不再纯净。
身侧的沙发边是自然垂落的衣摆,与青白能够相互映衬的暗纹,仿若银河一般化作点点绵柔碎星,仍是流落在那不惹眼的旁处。
落下纸杯,揉捏着粘湿的大衣袖口,连带着指尖也晕染上一抹潮湿水汽。
段温知道的,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越界了。
余慬鹤反问道,“我必须帮你?”
她垂着头,轻笑出声。笑意的温和被听进耳内,她复杂而不耻的情感也一通蔓延些许。不多,却也足够对方来吸收和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