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回想着那一年,真是意气风发啊,那么小的年纪,将一众考生踩在脚下,是真的十分恣意。
“可是宋朝殿试十取其三,在下被刷了下来。回乡后更加刻苦,但就在第二次春闱之际,被人诬告下狱,不仅错过了考试,还连累姐姐,为了将我拉出那吃人的地方,各处求告无门,最后竟想到了自杀。
她一命偿一命,替我顶了罪,我母亲生生哭瞎了眼睛,那时我发誓必要考中进士,替我姐洗刷冤屈!
可是我没用,这次以非常靠前的名次考中贡士,但这一年是雍熙三年,宋朝有意北伐,我因不熟悉军事却又一次被黜落,我恨自己!三年不敢归家。”
地上跪着的人语气平静的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但地砖上晕开的泪花却说明了一切。
耶律宏庆只知道他屡次不中,却不知这其中如此多的事情,心中颇为不忍。
“今春是我第三次春闱,犯今上名讳再次黜落,罚下次科举禁止参考。万般无奈下,我回了乡。”一直挺着腰板的人忽的露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笑。
“...却不知我母亲去世已三年了...”他蓦的抬起头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刻骨仇恨:“我恨自己!也恨科举!更恨朝廷!”
“亏我还对宋朝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想着从政不行可以从军!真是可悲又可笑!哈哈哈哈!”
萧太后听罢,也不由感叹一声命运弄人,怪不得非要用皇帝的名字取名。
“罢了,你留下吧,等我差人考考你的学问,在做安排。”她抬眸:“倒是你--耶律宏庆,这些年可有长进?”
“回太后话,这些年同李兄游遍宋朝边境,收获颇丰。”
“李兄记下了宋朝边境各处布防,给他些时日,定能默出来。”耶律宏庆十分推举李斌。
“哦?此话当真?”萧太后来了兴致。
“当然!”
萧太后给了半月时间,让李殊画边防图,毕竟若真有边防图,那不是事半功倍吗?
李殊被耶律宏庆安排在一家客栈。
收拾妥帖后,两人又找了个地方喝酒。
只是因着之前题字的事,两人得小心地避开去过的酒馆,好半响才找着一个。
“小二先上酒!”
“来,喝!我敬你一杯!耶律宏庆是吧?张兄你真是难得我好惨!”
耶律宏庆闻言,不好意思的一笑:“你不怪我就好,这名字听起来别扭,你还是叫我张兄吧。”
“哎,说起来,你是耶律蒲奴宁之子?北院大王的儿子?”要知道辽国北院大王可一向是由契丹贵族担任,主掌辽国军队。
对方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说来话长,三年前那场战争,我和一众辽兵被俘,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到这里了。”
耶律宏庆叹口气:“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顶替了我的位置,说自己才是北院大王之子。
而我因为酷似宋人的长相,而被放了一马。”
李殊听了这话,十分不认同:“不可能,辽军俘虏不可能被轻易放了!张兄,你可别又骗我!”
见实在忽悠不过对方,张青无奈只得说了实话。
“...我娘是宋人,我知道我娘的籍贯,他们查实确有此人,这才放了我。”
“?”李殊更懵了:“你爹不是契丹贵族吗?怎么...?”
“李兄你有所不知,其实就像当初在威虏军中那伙头所说的一样,宋辽通婚其实挺常见的,只是我娘是因貌美,在我爹某次南下时被虏回来的。”
说起来,他从小因为这混血的身份,没少被人辱骂,从小顶着杂种的名头长大。
“我娘姓张,她替我取的名字就是张青。这些年她时常想回故土看看,所以哪怕我脱离了险境,也想多替她看一看她家乡如今的摸样。
有生之年,我娘估计是回不去了。”
李殊总算是相信了他,又替他斟了杯酒。
“若我有将来,定不会忘了张兄!”
“干!”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起耶律宏庆想要投军一事——那还用问?自然是为了拿到宋军的第一手动向,做一个辽国内应!
酒过三旬,耶律宏庆有了几分醉意,借着酒劲儿和李殊大倒苦水。
“不妨实话告诉李兄,别看我顶着北院大王儿子的名头。
其实我娘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上头的正妻又是个凶悍跋扈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而我,一个妾室之子,又有那样的血脉,打小就抬不起头来,连仆人之子都能欺负我。
我还有个大哥,是正妻所出,怕是巴不得我去死才好...我都不知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若可以,真不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之中。”
李殊面露同情,他虽然人生多坎坷,但是也没像他这样,和自己的兄弟斗得死去活来。
说到动情处,耶律宏庆还挤出来两滴眼泪。
谁料,一直安静喝酒的隔壁桌这时有人站了起来。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呀?嗯?偷了我令牌的弟弟!”对方说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