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李斌终于注意到母亲碑文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未亡人王氏立。
王氏,王氏?他的未婚妻王氏?
不对,母亲来信中,不是说她已嫁人了吗?
李斌摇了摇乱成一片的脑袋,更不对了,母亲已经去世好些年,这些年收到的信件从何而来?
是谁在给他寄信,寄银子?
蓦的,他死去的心又重新燃起零星的希望,砰砰的跳动起来。
她...她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
拖着狼狈的身体,李斌回到了华阴县,找了个客栈倒头就睡。
醒来已是下午时分,收拾好自己,用完饭后,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家世代耕读传家,家中尚有几分土地。
——所以他一直不曾怀疑家中早已出事。
出城快马半刻钟后,一个小镇出现在眼前。
李斌牵马走在镇上,时不时有人好奇的打量他几眼。
等他走到街尾,一个宅院赫然出现在眼。
正是他长大的地方。
宅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确实是有人居住。
李斌站在门口,手放在门环上,静默良久。
只要敲响这扇门,所有的疑惑就都能得到解答。
可不知怎么,这门环好似有千斤重,让他怎么都叩不下去。
起风了,天气阴沉沉的,眼瞅着快下雨了,卖货郎挑着货物,往家赶。
行至半路,不知哪里来的一匹马,横在路中间,拦住了去路。
卖货郎放下肩上的担子,左右看看,眼馋的不行,是真想把这马牵走卖了。
唉,可惜每一匹马都价值不菲,几乎都在官府留有登记,也有主人专属的烙印。
万一被官府查到,这盗窃和私贩马匹可都是流放的重罪。
“谁的马,这么缺德?”
阴影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吓了卖货郎一跳。
定睛一看,斗笠下的那张脸有些熟悉。
“你...你是李家的举人老爷!”
可不正是那年少成名的李家举人吗?
“你认识我?”
天上淅淅沥沥的飘起雨来,卖货郎索性将担子挑到廊下,跟李斌攀谈起来。
——这读书人可是全县的骄傲呀,说出去谁不赞一声这华阴县风水好?
说起来,这李宅能卖出高价,还不全沾了他的光吗?
李斌有心打听自己外后发生的事,闲聊起来。
傍晚时分,县衙散值,一个貌美的妇人撑着伞,等在县衙门外。
“这鬼天气,夫人怎么还亲自来了,养那么多下人是干什么吃的?”
孙县令早年丧妻,独自育有一子。
年逾三十才求娶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做续弦,更难得的是这续弦也将他儿子视若己出,尽心培养。
所以孙县令这些年来对她一直宠爱有加,那是要月亮不给星星。
虽然年龄差了近十岁,可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这不,每逢下雨天,县衙众人就得吃一波狗粮。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走走,透透气。”
美貌妇人笑意盈盈。
“你呀你!”孙县令无奈,接过伞将妻子紧紧护在怀中,两人结伴远去。
“这王家姑娘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退了婚,居然还能嫁得县令为妻。”
在县衙门口躲雨的衙役忍不住感叹。
“你才来几年呀,知道啥呀,”主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分明是这孙县令走了大运!”
衙役来了兴致:“怎么说?”
主簿叹了口气。
“这王家二小姐也是命苦,早些年家中是极有钱有势的——还说了个少年天才做夫婿,一时间风头无两。”
那几年,任谁说起那少年,都得竖个大拇指,无他,这人是真厉害。
不仅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第二年,更是以未满十七的年龄,一举考中贡士,虽然最终止步殿试。
可任谁都知道,这少年前途无量。
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这王家小姐和那少年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早早定亲,只待一到年龄便上门求娶。
可惜没过两年,那少年卷进杀人案,险些丢了清白,万幸最终查清,人是他姐姐所杀。
加上他身有功名才没受到牵连,但还是错过了那年春闱。
这事到底于名声有碍,那少年又一次殿试时,再次被黜落,自此以后,销声匿迹,连母亲去世都没归家。
独留下王家姑娘苦苦支撑,虽然那母亲去世前已和王家商量,退了亲,放女孩自由。
但这女孩重情重义,帮着收敛尸骨,安葬入土一应事宜做的分外妥帖。
正当全县的人都以为,她会一直等下去时,第二年就听闻了她嫁人的消息。
王二姑娘刚出嫁不久,她那做官的舅舅犯了事,判了夷三族。
万幸出嫁女不在其列,这姑娘才捡了一条命。
唉,只是可惜,大好的年华,嫁给了大她十岁有余的县令,做了后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