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后位多年,傅太后头一次有了恐惧。
“不仅北辰王反了,各地诸侯纷纷效仿,起兵作乱,若不及时干预,只怕……只怕我姜国皇室危矣……”
姜元义闻之淡然,“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可是……”
傅太后余下的话没能说出来,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包围,李内侍笑里藏刀,“太后娘娘,更深露重,您还是先回慈宁宫吧。”
又要囚禁了?
傅太后咬牙,“为难关头,陛下还需要我傅家!”
傅相已经下狱,傅子宁又被赐了刮骨之刑,就连自己,若不是有着生身母亲的身份,只怕也难逃一死。
傅太后越想越气,开始口不择言,“陛下莫非忘了,如今的戍边将军都是我傅氏族人,兵部尚书亦是哀家当年提拔上来的,如今外有蛮夷,内有前朝余孽祸乱,你却执意同傅家翻脸,倘若江山有个万一,你就真不怕来世遭后人唾弃吗!”
“李福全!”
姜元义到了忍耐边缘,“还不快把太后带下去!”
底下的内侍顾不得礼数,干脆上手扭住太后,把人推向慈宁宫,傅太后多年体面散于朝夕,一路上辱骂儿子的声音未有间断。
直到声音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姜元义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发抖。
“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若早些歇息?”李内侍小心翼翼。
自芙蕖出事后,姜元义几日未曾合眼,眼球满是猩红的血丝,他摇了摇头,“皇后的……丧仪,准备得如何了?”
不管出了什么事,他都要办好芙蕖的身后事,如此,他才能全心全意对付敌人。
李内侍垂眸,“钦天监已卜算好了时日,明日就会呈上奏折。”
至此,姜元义才算稍稍安定,闭了闭眼,日渐瘦削的身形套在宽大的龙袍里摇摇晃晃,就在他要倒下时,又一道通报声传来,“陛下,苏州长史崔行知有事求见。”
“不见。”
姜元义踉跄着背过身去,李内侍提醒道,“陛下,这苏州长史,奴婢有些印象。”便将姜元义前去苏州寻人时忽略的细节一一陈述。
姜元义起初并不在意,一听与芙蕖有关,强打起精神,“让他来养心殿觐见。”
半刻钟后,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人低头快步而来,跪在殿中行过大礼,“微臣崔行知,拜见陛下。”
“平身。”姜元义单手抓着椅侧,“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崔行知脱下官帽,以额抢地,“微臣治家不严,多年来竟未察觉内子与北辰暗中来往,特来向陛下请罪!”
他呈上一封厚厚的奏疏,奏疏上分析了谢家这些年的生意往来,包括谢家每年遭遇劫匪或意外而损失的货物,换算银两共计十数万两,且货物失踪点都在桑洲附近,合理怀疑谢家以被劫的名义,暗中给北辰输送物资粮食。
除此之外,还陈述了谢雅婚后与家中兄弟来往的细节,甚至扒出谢雅未出阁前所交往的人员名单,名单之中就有如今的北辰王叶憬,诸多迹象可断定谢家与北辰关系匪浅,为此崔行知质疑谢家乃前朝余孽,并附上数封谢雅的亲笔书信为证。
最后的最后,崔行知口述芙蕖随谢家逃往苏州时,身边常有一男子,二人举止亲昵,描述的显然就是迟渊。
姜元义逐一阅过,因多日不曾休息而苍白的脸色,生生气得涨红,突然抬手掀翻了御案,殿内鸦雀无声,仅有的李内侍与崔行知二人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姜元义恢复镇定,“如今谢家人何在?”
“半月前便逃离苏州了,只有内子尚在家中。”
“很好。”还不算太糟,姜元义重新坐回龙椅上,“崔卿大义灭亲,朕很欣赏你,就提拔你为左都御史,待丧仪过后,带上你的夫人,随朕出兵。”
芙蕖已死,他的软肋已除,这一次,该轮到叶憬了。
叶憬还不知谢雅的境况,正与桑洲百姓共同庆祝迟渊与芙蕖的大婚。
约莫是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大婚,加上战况焦灼,芙蕖不想铺张浪费,二人便在山脚下的竹园内完婚,见证这一幕的只有叶憬,宋钰,叶蓉,谢家兄弟,玉珠还有莫白等人,都是北辰的旧部亲信。
随着“送入洞房”的唱音落下,芙蕖在玉珠的搀扶下步入新房。
叶憬喜事临身,病恹恹的面容多了一丝红气,只是他已经到了足不能行的地步,需要依靠轮椅行走,他笑着举杯,“吃完这杯酒,咱们回文思堂,诸位大可敞开了吃,不醉不归!”
底下人一片喝彩,与新郎官迟渊敬酒后,识趣地散去,随叶憬前往文思堂去,他们知道迟渊与芙蕖一路走来的不易,默契地不再这一日闹洞房,而是将余下时光留给新人。
婚仪化繁为简,省去许多沉重繁琐礼节,其中最受益的莫过于芙蕖,既不用早起,也不用拜来拜去,这会儿端坐在拔步床上,精神头十足,玉珠怕她饿坏身子,悄悄往盖头底下递去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