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谢家的公子,芙蕖恍然,“原来是二公子。”
“表姑娘客气了,其实,该叫二表哥才是。”有谢万钧授意,王氏对芙蕖没有半分疏离,很是亲近。
谢安听了王氏的话,眼睛一转,“二表哥?二表哥好听,我就叫二表哥!”一句话又逗得众人啼笑皆非。
芙蕖虽也在笑,可看向谢安时,总觉得像是在看从前的自己,只是谢安比自己幸运,至少谢家从上到下,遇到的人都很和善。
谢安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但看她们高兴,他也高兴,随后拉住芙蕖的衣袖往墙角走,“仙女姐姐,你快来,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朋友?”
芙蕖疑惑地眨了眨眼,就看到贴着墙根爬的一串蚂蚁,有些了然,“它们……是你的朋友?”
“对呀对呀。”谢安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这个是小黑,是它们的老大,也是我的朋友。”
芙蕖讪笑,“哦……”
然后就听谢安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不时侧耳去听,听什么,芙蕖也不知道,半晌谢安皱眉,语气满是遗憾,“啊,小黑说明日要下雨了,还是好大好大的雨,可惜了,我还想带你去见我另外的朋友,就在西郊呢。”
芙蕖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彻底凌乱了,“什么?”
谢安以为她是问西郊的朋友,一板一眼的说道,“西郊有个临湖,那里有我的朋友小红,它是一条红色锦鲤。”
“……”
到最后,芙蕖只能干笑。
王氏一开始还想阻拦,看两人就蹲在墙角说说笑笑,便不去管了,只派人将这事禀报给谢万钧。
谢万钧正在渡口盘货,明日一早还有两艘商船即将南下,听闻芙蕖与自己的傻弟弟相谈甚欢,不由眉梢微挑,“难得有人愿意和谢安说话,就随她去吧。”
来传话的小厮点头应是,忖了忖,又补充道,“哦对了,二公子还说,明日要下雨?还说是好大好大的雨。”
谢万钧愣了愣,看了眼渡口的商船,放下手里的账簿,“那便……休整一日,待后日再出门。”
芙蕖以为谢安不过是随口一说,哪曾想后半夜果真刮起大风,窗外树影摇曳,簌簌作响,她迷迷糊糊起身关窗,忽觉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
芙蕖脚步一顿,困意散了大半,她小心翼翼挪了过去,撑着窗台四下张望,除了风声,并未有旁的动静。
莫不是近日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
芙蕖揉了揉酸痛的额角,关上窗户重新回到榻上。
将近黎明时,豆大的雨点从高空坠落,敲打在飞檐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随后声音越来越来密集,渐渐演变成了瓢泼大雨,直到翌日晌午,天依旧黑沉沉。
芙蕖在屋里赏雨,廊下传来谢安的声音,“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谢安踩着木屐,一路吧嗒吧嗒地走过来,停在门口,冲里头张望,“仙女姐姐,你在吗?”
芙蕖迎上前,看他虽握着伞,浑身依旧湿漉漉的,发丝脸颊都沾染了水汽,便取来一张帕子递给他。
谢安胡乱擦了一把,就笑嘻嘻地说,“下雨了,虽然不能去西郊看小红,但是可以带你去看我家的鲤鱼。”
芙蕖想着,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便披上斗篷,撑伞一道去了花园,这次芙蕖听得很认真,见谢安好几次嘀嘀咕咕,她好奇地问,“二表哥,你是真的能和它们说话?”
“对呀,只是你们都听不见它的声音。”谢安脸上起初还带着笑,随后想到什么,笑意暗淡了几分,“其实我知道,大哥和王妈妈她们,虽然对我很好,但是都觉得我傻。”
看似平静的话语里,透着些许心酸,芙蕖柳眉微蹙,想到了自己,莫名的也有些难过。
谢安再次咧嘴笑,“不过没事的,从小到大,我也不孤单,一直有小黑小红陪着我,哦,我十岁那年,家里还来了小花,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可惜,去岁小花走了,不能陪我了,但是今年又来了仙女姐姐……”
芙蕖大约听明白了,谢安从小就喜欢和动物说话,时日愈久,大家都把他当成傻子,渐渐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没有朋友,所以和旁人说话时,总爱提他的小黑小红小花,如此下去,傻子的名声便愈演愈烈。
芙蕖对他越发同情,看他难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谢安脸上的难过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仙女姐姐,我还有个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谢安兴致勃勃,甚至伞都不要了,拉起芙蕖的手便在雨中奔跑。
芙蕖被他拽了个趔趄,手里的油纸伞跌落,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用衣袖遮挡,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二人一同淋雨。
“哎!二公子!表姑娘!”
守在不远处的王氏等人吓坏了,纷纷提起裙摆追上去。
谢安听到有人追,更高兴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王氏招手,似开心又似挑衅。
芙蕖起初是凌乱的,随着奔跑,淅淅沥沥的雨丝拍打在脸上,那股清凉之感瞬间倾入心脾,始终压抑的心防像是被大雨冲开一般,诡异的畅快。
溟濛的雨幕之中,谢安一边笑,一边注视着芙蕖脸上的神色变化,他笑着问,“仙女姐姐,你开心吗?”
此时此刻,芙蕖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她不是没淋过雨,却从未像今日这般主动在雨中奔跑,酣畅淋漓,一瞬间,她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开心。”
芙蕖笑了,鸦青色的睫羽挂着雨水,却遮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熠熠生辉。
“好玩吗?”谢安接着问。
芙蕖点头,由衷道,“好玩,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尽管隔着雨帘,谢安也听到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不知不觉间,他握着芙蕖的手紧了紧,看似天真明亮的眸掠过一丝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