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亚利桑那州。
一台珍珠灰色的轿载卡车行驶在公路上。
夕阳西下,两侧的大峡谷被余晖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眩光,灌木丛和仙人掌柱作为旷野里最常见的景象,投下大大小小的影子,静默屹立着。
轿载卡车的速度并不快,或者可以说它是走走停停,偶尔也会彻底熄火那么一会儿,等着道路前的小蜥蜴从一头窜过,再在对面的沙地里留下迷你脚印,这会让它停下来看好长时间。
好在这边道路偏僻,鲜少有车经过,所以也没人会注意到这台表现得相当拟人的卡车。
路上预计耗费的时间比预定的长一些,每种鲜活跃动着的东西都让阿沌觉得新鲜。
距离他下了禁闭的骑士巡洋舰,再次踏上地球的土地,大概过去了半天的时间。
这一路上,阿沌根据禁闭的战斗记录视频里面的景象,比对他所经过的地方,一路顺延寻找另一辆卡车的踪迹,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是他知道,他没走错路。
声音再一次在他的脑模块里面响起,阿沌觉得,对方的语气依旧沉沉的,让他想起天边的积雨云。
【你要去哪儿?】神视之镜问。
阿沌将一个画面截图弹到了自己的光学镜前,让神视之镜也能够看见。
那还是禁闭的战斗影像记录,一台红蓝色的大卡车站在楼顶,涂装斑驳,身躯高大,难掩威严,你一看到他,就知道他该是那种出现在辉煌历史中的角色,绝不会是一个无名无姓之徒。
神视之镜似乎卡壳了一秒。
【你要去找他?】它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要去找他?!】
【为什么?喂喂,你在吗U在吗死透了吗?这算是什么赛博坦地狱笑话吗?你给这孩子灌什么东西进去了?别给我讲是他渣的羁绊。】
它又转向阿沌,苦口婆心:【孩子你,你都不认识那家伙,你只看到了他一眼,就要去找他?】
汽车人被人类和雇佣兵打的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霸天虎群龙无首更可怜,赛博坦人在地球上比过街老鼠好不到哪儿去,他和线束左思量右打算,好不容易把巡洋舰给小卡车崽子划成安全区了,结果你这孩子转头就要去找汽车人?
U活着的时候,顶多算是擎天柱的监护人,他们关系还没密切到“就像谁是谁亲生的一样”,那阿沌为什么对红蓝卡车有执念?
难不成因为你俩一个载具形态?
阿沌没说话,仍然平稳的向前行驶着,神视之镜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这事你得知道,那红蓝卡车不是你爸爸,你可能是他爸爸...不不,你们是兄弟,哎呀,没电路血缘关系!...不对,应该也有...从普莱姆斯那辈来看...】
它越嘟囔越闹迷糊——这就是典型的被地球亲缘文化荼毒的症状,赛博坦人根本不讲究这些。
阿沌也没去问,他偷偷的打了一个哈欠。
落日的残光正逐渐被收敛,天穹中的绛紫色调越来越多,卡车面朝无尽广阔的前空,视野缓慢归于一点,在地平线的不远尽头,有一座废弃的加油站屋内正闪烁着光亮。
另一辆卡车的车辙印出现在干燥的沙地上,还没有被吹起的夜风完全抹去痕迹。
阿沌变形成赛博坦人形态,高大的珍珠灰色卡车直着腰,向着连招牌上的“G”“A”“S”都快脱落了的荒芜加油站走去。
【哎哎,你也太明目张胆一点了吧】神视之镜连忙提醒,就凭阿沌这张和已故领袖十分有七分像的脸,谁看了不说一句原来泥巴星上也能遇到赛博坦鬼,万一擎天柱一下受刺激了,上来不由分说给人一顿胖揍怎么办?
阿沌还算听神视的话,闻言稍稍弯下了一点腰,但前进的脚步没停,依旧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加油站走去,神视又怕刺激到他,哎呦了两声:【你这孩子,不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直接和爷爷说不行吗?我什么不能帮你?】
阿沌点了点头,半响后,又摇了摇头。
此时,他距离那片土地已经越来越近了,已经能够透过窗户玻璃,看到里面的三个人类的身影。
阿沌对人类不是特别特别感兴趣,绕到了加油站后面,这里有一处峡谷峭壁,他穿过低矮的灌木,抬起头,忽然就看到了天边升起的硕大圆月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红蓝卡车。
对方背对着他,面对着在几百个世纪以前就干枯的河床,月光下,连绵而去的尖锐岩石成为了形态各异的利爪,直指向星空,无数或苍白或风尘仆仆的黄沙埃地中,他作为这一幕图景的中心,红色如火焰跳动,蓝色似海水般深沉,一下子就为其赋予了全然鲜活的色彩。
阿沌看着他。
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有一种俯伏向地面的冲动,他的旅程早就该结束了,真正的神明使徒早已行走在大地上,他们这些拖曳着自己的残躯,在命运里循环往复的碎渣,不过是那个镜像颠倒世界的另一种扭曲产物...
但这个念头连稍纵即逝都算不上,外化出来也只是一种瞬息的既视感,阿沌只觉得面前的卡车有些眼熟,他对红蓝卡车的感官很好,甚至想要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他抬起脚步。
就在他抬起脚步的那一秒,对方警觉的回头看去,一点也不知道遮蔽的珍珠灰色卡车全然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他们对视的刹那,仿佛空气也凝固了。
阿沌看着红蓝卡车的光学镜震颤了几下,一种难以置信的表现明晃晃的呈现在了对方的脸上。
领袖的嘴唇嗫嚅了几秒,吐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感天...尊?”
【完了。】神视叹了口气,【我说什么来着,小赛博坦鬼,你怎么不爬他床头去看他,那才叫一个风味和地道呢。】
透过领袖的视角,那可不真是见鬼了吗?死去之人在寒露深重的夜晚,踩着满地的月光而来。
一开始只是一点珍珠色的幽光跳动,然后才慢慢的显现出幽灵的全貌。
感天尊。
他比记忆里更加高大而支棱了,像是一只白骨雕琢而成竹枝虫,浑身上下都缭绕着淡淡的寒气,蓝色的透明发光带以胸口的反应炉作为源头,如能量,如神经血脉那般沿着轴承关节流淌,金色的护目镜是死者的面纱,蒙住了他的眼睛,而透过偶尔霎那的闪屏再看,其实他的光学镜其实与生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的弧度优美而柔和,神性斐然。
最初的惊讶之后,领袖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拍了拍身边的岩石,对着死人的幻影说:“不介意的话,过来坐这里吧。”
阿沌对简单又直白的命令接受良好,当即迈步走过去,找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岩石上,他屈着一条腿,将双手交握在屈起的腿膝盖下,相当自然的看向擎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