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音板又在生闷气,对于线束来说,这还是挺容易发现的。
自从音板将合体之谜的协议与他共享了之后,线束在音板语十级上便略有造诣,连带着偶尔与声波情报官错身而过的时候,也能揣摩出一点对方当前的心情了。
和声波不同的是,音板面上不显,但是真的很容易生闷气。如果有一种涂装带黑的地球生物能够与对方相媲美的话,线束可以同步将音板比拟为企(气)鹅。
音板: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jpg没有生气呦.
下一秒,接收到音板往通讯频道里发来的表情包,线束立刻正色,挺直后背,不敢在心中腹诽对方了。
就这样,他们又走了一会儿,音板才终于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舱门出现在线束的门前。
线束从音板的身后探身去看,很快就发现——他们这是回到了他自己的舱室?
音板非常自然的输入舱门密码,缓步进入。
自...死后,军需官的休息舱室就成为了半个摆设,他有时候出门巡查矿地,回来后也多是去风琴的手中接过工作,整夜处理部署。
报应号的引擎熊熊泵动,消耗着数以千计的能量,吞没,供给,消耗,又付出,就像是一个绵绵不尽的循环一样,置身其中,因为因循守旧,无日无夜,竟然也不觉疲惫。
舱室内非常整洁,透露出一种无人居住的冷清。
音板在他的充电床上坐下,拍了拍床面。
线束这会儿没什么质疑对方的意思,从潜意识里,他就早已相信音板的每一个决定,二哥是远比他们更超然,更聪慧,知晓并且了解更多的情报机,最重要的是,在不涉及到声波的利益的时候,他永远都会为了自己的兄弟而思考。
线束躺下了充电床,头枕在凸起处,将四肢放平放松。
在返回报应号的时候没什么,可一沾上床面,一种疲倦感就如潮水般涌来。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在视野的上方,音板俯视着他,线束能够看到对方的身影和头雕,沉默而笃然,就坐在他的床边,好像是什么无言的守护神像那样,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定感。
二哥在这里呢。线束在迷迷糊糊中想。
音板无所不知,对每一种情况都有预料和解决对策,那么偶尔的时候,让二哥去帮忙想一想,也是可以的吧...
...有点困...
“睡一会儿吧。”
他听到二哥柔和道。由于模仿着情报官的一举一动,多数时候,音板都沉默寡言,以至于很少有人意识到,他的声音其实是非常好听的,像是管风琴和羌笛在幽幽合奏。
嗯。线束想。
他又想,其实我并不...
也不...
困...
...吧...
...
——
几循环分后,音板听着线束的置换声逐渐均匀。他进入了浅休眠状态。
音板低下头,去看他的兄弟。
反光的镜面屏幕倒映着军需官的面甲。
这小卡车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如果是在战前,应该是刚刚够入学铁堡大学的年纪,阅历也不够,经历的事情太少,又多思多虑,烦恼的事情太多,优柔寡断,是谁让他非得做一个好人,一个不违背自己内心的正义者?
他被教导的太好了,又太坏了,因为世界上总没那么多有道理的事情,规则是专门给遵守规则的人制定的。
就像是普切利死的那一次,威尔.海姆因斯根本就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去拆除炸弹,塞拉斯提前了炸弹爆炸的时间,如果有希望即将乍现的话,那也不过是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毁灭即将到来前的幻象。
很多事情是注定的遗憾、来不及和悲剧,事与愿违,以至于让这完美主义者的小卡车恐惧的东西太多太多,让他哪怕陷入难得的浅眠的时候,护目镜下,眉头亦然微微皱起,又是什么东西的鬼魂萦绕在他周围呢?
音板对此一知半解,就像他其实始终对一件事抱有深深的疑惑
——这小孩是怎么养的这么有主意的?
殃厄那死犟的大坦克也没把他扳过来?
忽略了正是因为线束也是个犟种的缘故,音板自最初的拐带过后,得以一直把人留在霸天虎,没被图谋不轨之坦克掳走,间谍机对弟弟看了又看,半响后,他伸出手,搭在了线束的肩甲上。
看不到的接触面细微处,数千齿轮组合又嵌合,来自遥远使徒的协议,将分割久远的自我重新合多为一。
【‘合体之秘’协议已启动】
【‘神视之镜’协议已启动】
【神视之镜:渣,基本礼仪在哪儿,对大前辈的招呼声在哪儿,你小子——】
【介入成功】
星辰之海上翻卷着飓风,这风在漫天的繁星之下呼啸,永不止息。
这是个人意识里面的蜃景,反应并载托着一个人全部的真实,他的情感和记忆具在此。
如果说肉身是果肉的话,那么精神世界,就更像是一个人内在的“核”。只有有核的种子才能够播撒出去,一个在地里死了,又生长出千万个来。只有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精神世界的人才能够攀升,将种子发展出的幼芽栽种到更高的地方。
核是一颗果实最核心,最脆弱和最隐蔽的地方。
而现在,音板就站在海面上。
海水反射着所有繁星的光芒,璀璨的像是一颗流动的宝石,看似深邃,当人站立的时候,其实仅有一层浅水没过足甲。
这需要精神世界的主人对这个立足的外来者足够的信任,世界才会对其展现出安全无害的一面来,要是敌人介入,海很快就会让敌人意识到,为什么原始而浩瀚的浪潮能够引发人最深处的恐惧。
音板就站的很踏实。
其实殃厄的精神世界黄金舟也是一样,他进入其中的时候,烈日和风沙都乖顺的犹如一只小猫,由此可见有些人口嫌体正直,固执的来源根本毫无根据。
间谍机抬起头,风正将自己俯仰下来,其中的存在不忿道:“说进就进,真当是自己家后花园了吗...”
音板不置可否。
另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身侧传来。
他说:“二哥。”
这是线束的声音。
音板转过身,线束的虚影就站在他的身侧,他们距离的位置一点也不远,所以当他回头时,一眼就撞进了对方的光学镜。
——那里是一片紫光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