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姆斯化生十三天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红蜘蛛有些不解,“祂的生命不会因此而延续下去吗?”
十三天元继承了普莱姆斯的可怕意识,试图将暴虐好战的基因植入进赛博坦人的血脉电路里,让他们在毁灭宇宙生命的同时也毁灭掉自己。
至少从这点上来看,普莱姆斯的意志的确得到了传承,这对以毁灭之神著称的普莱姆斯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神明不死。”
Unicron没有隐瞒,向红蜘蛛揭开了他们这些所谓‘更高维之物’的面纱,“除非祂们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卷入俗世的洪流之中。”
神明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低弱,“但是他们终究成为不了"人"。”
屏幕上的脑波升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隐晦的表达出了Unicron并不平静的内心,是什么会让早已接受了自己结局的神明感到畏惧呢?
红蜘蛛有些好奇,更多的却是犹豫,Unicron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未等他问出口,就主动解释道:“因为消磨。”
“神明不属于彼岸,他们是不契合于火种后世的畸物,一旦选择化生,他们就要自己支付一度又一度转世的代价,神体分裂四散,神性会被抹消,平常人所拥有之物被一样样接连取走,运气,智慧,甚至是自己的存在。”
Unicron似乎有些沉沦在自己所描绘的图景之中,原本平静的叙述声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每一度化生都将会比上一度更加虚弱破碎,他们会每况愈下,会面临重重不幸,会不断被人遗忘,并在无数个多元里重复着同样悲惨的结局,在无尽痛苦里循环往复,在悲剧里支离颠簸,无法向上,不断下坠,他们终会成为命运的囚徒,生命也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我坦然面对不能永存的终局。”
Unicron忽然道。
神明的声音很轻,仅像是在喃喃自语:“因为我不想落入到那样的处境里。”
那不是永生。
神明的化生并不是一个又一个破茧成蝶的羽化,生命意识的延续,而是轮回本来的样子——永恒不断的折磨与煎熬。
“是的。”红蜘蛛小声的补充道:“无论对于神,还是一个人来讲,那都太可悲了。”
他踮起足甲,温柔的拍了拍巨人胸前的金属装甲,像在安抚将陷噩梦中的孩童。
水晶城的微风吹拂过飞行者的脸颊,此刻,科学家脸上最后一丝犹豫的神情也消失了,非凡的坚定重新出现在那张无与伦比的面甲上。
奥莱恩.派克斯用议员的权限不断的向他们施压,挖掘资金已经见底,天火已隐隐有倒向汽车人一方的趋势。
在此之前,红蜘蛛从未想过局面会演变得如此僵持,他曾经认为他有守护住自己大朋友的能力,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去想象一种可能——Unicron可能会被那些唯利是图之辈夺走,磨折。
不,不是不得不,是他必须去想象这种可能。
如此,他才能制定出应对之策,竭尽全力保护住虚弱不堪的神明。
“我不会让你陷入到那种处境的,Unicron.”
那时,年轻的地质学家如此认真的向被他挖掘而出的神明誓允道:
“我承诺。”
——
微风和熙的水晶城景象渐渐变得模糊,有那么一会儿,线束短暂的找回了自己的存在,但他无法思考,任由视野里正加速赶来的两位领袖的身影慢慢重归于黑暗,一片黯淡之中,充斥着紫光的球体像是柔和的轮廓灯,由远及近,一点点的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于是,像是半梦半醒时的迷梦一样,从混沌的尽头,缓缓地升起了绚丽的图景,光明从至暗之处凿钻而出,线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是天井之光正垂迢而下。
——有些时候,梦通过一种十分神奇的重现能力,忠诚地将遥远的,甚至我们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带回至脑海中。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光线才由暗转明。冯斯洛夫暗暗咒骂了一句元祖教堂修得冗长而无用的甬路,等到眼睛适应了刺目的天光后,他才抬起了头,向着中央之上的座位里望去。
他们神选的,伟大的,百无一用的领袖就坐在那里,似乎和上次他来见他时一样——神情,坐姿,甚至连端坐的位置也丝毫未变,让人不由怀疑元老院是不是终于没有耐心再和领袖争执下去,索性把他焊固在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椅子里。
从穹顶上椭圆天井照射而下的天光正投在他的身上,使得领袖珍珠白色的装甲向外反射着浅金色的光弧,他的样貌足够绝伦,坐姿也足够端庄,但这丝毫也没有影响这位高坐的领袖的神圣性——是的,一点也没有,没有的东西当然不受影响。
冯斯洛夫没等领袖开口,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听说您调动了港务局的外税资金?”
“是的。”领袖回答,“我想时至今日,赛博坦已经不再需要外汇的进出口来维持生机了,我们正处在战争里,建交、向外贸易、重新发展殖民地经济,需以后再完成。”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关闭港务局呢?”冯斯洛夫说,“以您之见,港务局此刻也显得多余了,那么铁堡大学,附属图书馆,中央广场,流动医院,甚至是六光游乐园,这些在战争年代却不为战争提供助益的公共区域,岂不是都需要歇业封锁了?”
哪怕面对以上犯下的诘问,领袖的声音也依旧踏实平静,他避开了那些尖锐的问题,只回答了第一个:“港务局的休业令不日就会下达,从即日起,就将不再进行对港口的维护。”
这简直就算是对元老院的挑衅了。
自认为是元老院一员的说客重重的置换了一轮气体,声音有些拔高:“那外税资金呢?您准备分配到哪里?”
“归属于我个人。”如此惊人之语被伟大的领袖说的不动如山,“如果元老院面临资金短缺危机,可以向我提交申请援助报告,按照惯例,审批结果会在三到五个工作日内下达。”
冯斯洛夫终于不再假装恭敬的微微俯首,他抬起头,睁圆光镜瞪向领袖,他替元老院,为领袖的私自决定感到了莫大的僭越,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个消息传递回去,会在议员们之中升起多大的波澜,感天尊,区区一个象征物,一个傀儡,他怎么敢!
冯斯洛夫的声音微微拔高:“我斗胆向您询问,我们伟大至上的领袖,是谁给予您的权利?!”
日光从中央天井投下,来自遥远大天外的日光为领袖的面甲普镀上一层金光,他略微垂首,目光中带着神佛般的垂怜。
蒙受这样的注视,冯斯洛夫也不由得仰头向领袖看去,但当他们真正对视上的那一刻,说客却突然意识到,比起看着他,领袖更像是凝视着他身后的一角虚空。
感天尊湛紫色的光镜里旋转着极度璀璨的星空,比刺眼的天光还要明亮。片刻之后,领袖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里没有笑意,只是一些玄之又玄的事物堆砌在一起,呈现出了最容易被世人理解的表情。
“是天尊啊。”
领袖轻声的,如此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