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章当时扮演的是铁面判官的角色,他自然而然地把对自己的恨,加注在他的身上,这是一种情绪转移。
他需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到一个宣泄口,路知章是最佳选择。
作为医生,路知章看得非常透彻。
通过宝姨,倪湘与贺景行约定,背着路明昱上门拜访。
一直以来,都是路明昱为她排忧解难。
这一次,倪湘想为他做些什么。
佣人在鞋柜为她换鞋,倪湘缩回脚,示意自己来,把林莫莫留在这的鸵鸟毛拖鞋收起,换上一次性拖鞋。
天气冷,宝姨为她端来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倪湘爱吃,以前跟倪家厨子学的,一直没机会给倪湘做。
贺景行颤巍巍拄着拐杖,精神矍铄,乐呵呵地下楼。
倪湘上前搀扶,到了声“贺爷爷”。
路明昱与林莫莫婚事告吹,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似乎他一早猜到,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倪湘会上门找他:“小湘,我等你两个月,你怎么才来?再等下去,我怕等不到你咯!”
“贺爷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倪湘扶他到沙发,把茶几往边上拉,空间大一些,方便他把腿伸直。
“好好好,冲你这句长命百岁,我就再努努力。”
贺景行半开玩笑地与倪湘闲聊,消除倪湘紧张的心情。
两人只谈过去,不论将来,一老一少,聊得甚欢。
眨眼睛,天色昏暗。贺岚风踩着高筒靴,脚步凌厉,大踏步开门,在门口换鞋,刚弯下的腰转瞬挺直,觑见倪湘窝在沙发里的半个后脑勺,抬高声线:“你怎么在这,这里不欢迎你,给我出去。”
倪湘正与贺景行讲和路明昱儿时的趣事,回头吓得全身一颤,笑容僵在嘴边,不敢吱声。
贺景行用拐杖戳地砖:“小湘是我请来的客人,宝姨,茶水凉了,给小湘换一盏热的。”
宝姨两头看看,迟疑数秒,端起茶杯,去厨房沏茶。
贺岚风大踏步往台阶上走,背后传来一股寒冰透骨的呵斥:“坐下。”
贺岚风往回走,老老实实坐在倪湘对面,搁着腿,随手拿一本杂志翻。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贺景行和贺家给予的,虽理念不同,孝心还是有的。
贺景行岁数大,又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不宜惹他生气。
贺景行撑起拐杖,吃力地站起来。宝姨沏了两杯普洱,落下杯子上前去扶,被他单手挥开,倔强地独自缓缓上楼。
“小湘难得来,陪她好好聊聊,别打扰我睡午觉。”
宝姨瞥一眼身后的两人,跟在贺景行身后,两手托着。
客厅重归寂静,两人都不说话。
贺岚风慵懒地翻杂志,偶尔接几个电话,回复公司事宜,当倪湘不存在。
要不是她,儿子怎么会忤逆她,归根结底,都是这个倪湘,挑唆母子关系。
倪湘说起往事,离开营城的那一日,没想过能和路明昱有未来,她清楚倪湘破产,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做好思想准备,这辈子不再回来。
贺岚风抖抖眼睫,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那你还回来,还继续和明昱纠缠不清?”
不管怎么样,话匣子打开,是个好的开始。
倪湘把杯子捂在手心,有些烫,但受得住,她需要借助外物镇定下来。
“不管在海城时好时坏,这里到底是我的故乡,我所有的经历和回忆,美好的,糟糕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这里。人是有感情……”
贺岚风觉察出不对劲,蹙眉看她:“你的意思是我薄情寡义?我一个离异母亲,供他吃,供他穿,给他念好的学校,他要创业,我二话不说给他创业资金。你告诉我,还有那个母亲能做到我这样?”
她说得很急,倪湘等她说完,又等了两秒,这才开口:“是,贺阿姨在物质上对明昱无可挑剔。可是明昱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你我都知道,他从小叛逆,过多干涉,有时候可能会起到反作用。”
倪湘把话说得尽可能委婉。
贺岚风听出话里意思,扭头换个姿势,继续翻杂志:“我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来说教,我有我教儿子的方法,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碍于贺景行的威慑力,贺岚风耐着性子,隐忍心中怒火。
至今,还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路明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用实际行动感化祝蓉。倪湘深知,这市场持久战,不可能一蹴而就,再说下去,会激怒贺岚风。
她起身告辞:“那贺阿姨,我现在走了,下次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不需要你关心,你和明昱的事,我死都不会同意。”贺岚风话说得决绝,不留任何情面,挥手招呼,“小蔡,送客!”
之前加过宝姨微信,倪湘在路家别墅门口,发消息给她,让她转告贺景行,她不会放弃,过几天再来。
贺景行用宝姨的手机,给她发语音:“她那臭脾气都是被我惯的,慢慢来,大年夜来家里吃饭,把我孙子一起叫上。”
“好。”
那一日,倪湘和贺岚风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各自隐忍心中对对方的不满。
两人都没想到,再次对话,是在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