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湘傻愣愣地看着隔壁402,两个师傅,挥大锤子,咚咚咚地砸墙,震得她耳膜轰鸣,脑壳疼。
隔壁许久没人住,空关着,听说最近房东把房子卖了。
老式小区,墙壁楼板都薄。
有望回电视台,倪湘最近在准备评职称。她是一级播音员主持人,属于中级,通过主任播音员的考试,可以评到副高级。
薪资福利,能提高不少。
再历练几年,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评播音指导。
和方晋北那样,享受正高级待遇。
倪湘把头搁在路明昱腹肌上,把书举得高高的,仰天背诵。
刚被几句,“咚”的一声,吓得她灵魂出窍。
一下午时间,愣是一页都没背下来,心情烦闷。
倪湘翻过身,发现路明昱睡得跟死猪一样,完全不被影响。
也是。
这段时间,和林莫莫共谋大事,一定累坏了。
晚上倪湘叫了外卖,兴致不高,隔壁还在捶墙。
根据规定,五点以后是不能装修扰民。
倪湘打听过,经常在健身区里的老大爷说,新业主是个拆迁户,单身离异,拖个常年在床的老母亲,想来生活不易,估计想少花点租房钱,尽快入住。
她没路明昱这么霸道,向路明昱提议:“要不,我们暂时换个地方住?”
路明昱在对面小区还有套房。
路明昱用叉子卷意面,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一瞬不瞬,叉子上缠绕一坨面,像只大鸡腿,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工作时全神贯注,进入无我状态,将周围人天然屏蔽。
倪湘敲不锈钢饭勺,把他从虚无中解救出来,“喂喂喂!跟你说话呢!”
敲击得很大声,盖过隔壁的冲击钻。
路明昱茫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太大声,我背不进去,换个地方好不好?”倪湘双手拢在嘴边,放高音喇叭。
路明昱眼珠子转转,隔了五六秒,大概清醒过来:“好。”
丢了吃了一半的意面,去卫生间收拾东西。
夜幕暗沉,倪湘不急于一时,可路明昱不答应,说考评对她如何如何重要,多复习一天也是好的,坚持大晚上打包整理。
她什么时候对我工作这么上心了?
她把倪湘按在沙发上,一个人忙前忙后,倪湘倒是乐享其成。
小狗狗挺乖,还知道体贴人。
倪湘边吃石榴边看脱口秀,把活统统丢给他。
在祝蓉的培训下,路明昱家务活熟练程度飙升,不肖三个小时,客厅里叠了十来个大纸箱。
倪湘缓过神来,发现家里空荡荡,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他:“小住一个月,不用把家里搬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她觉得今天路明昱殷勤得有些过头。
路明昱拍拍胸脯:“净勤家政小路,竭诚为您服务,请问倪小姐,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好好的总裁不当,净干些粗活,还乐在其中,有毛病!
倪湘甩她一个白眼,里里外外巡视。
除家具以外,家里几乎被他搬空。
倪湘在卧室走一遭,抬头发现父母的结婚照,还挂着。
他怕祝蓉怕得要命,连个照片都不敢动,倪湘暗自窃笑,跳上床取照片。
“小心!”路明昱飞身前来,把倪湘隔空抱起。
“哐!”
结婚照砸在床背,相框散架,玻璃横飞。
路明昱把她抱到旁边的摇摇椅上,在她全身摸一遍,神色慌张:“有没有受伤?”
倪湘摇摇头。
床单被收起,下面的棉花毯实在不成体统,被路明昱丢在墙边。
粽绷扎人,倪湘习惯赤脚,没穿拖鞋,被刺得脚底板疼,两腿一哆嗦,相框没拿稳。
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他不许倪湘乱动,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这是什么?”路明昱拔掉连在相框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拿出结婚照,照片背后有几张A4纸。
全英文,专业术语太多,可能是与医药有关的文件资料。
随手抽出一张,拍照发给倪文山,隔了差不多有二十来分钟,倪文山打来电话。
那头语气异常急切,上来就一连串的逼问:“小湘,这东西你哪里找到的?还有没有?再仔细找找,千万别遗漏,这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保管好,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尤其是有医学背景的人。”
倪文山早已过了浮躁的年纪,搞得倪湘有点懵,把二十多张A4纸铺在客厅地板上,依次拍照发过去,再收起来,找个档案袋装进去,和祝蓉的结婚照一起,单独放在帆布袋里。
倪文山没有多做解释,说这是齐山药业斥巨资研发的新药,叫吡拉西坦,用于急、慢性脑血管病、脑外伤,以及各种中毒性脑病,对植物人也有促进苏醒的功效。
由于医疗事故,齐山药业遭到外界的信任危机。倪文山接手,吡拉西坦已进入临床前期,资金链断裂,项目暂停。
说了一大堆医学专业,倪湘听不懂。
反正很重要就对了。
货车在楼下打闪光,倪湘真是佩服路明昱的办事效率,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哪有人晚上十点搬家的?
反正也近,就在对面,发动机还没热乎,就能到达目的地。
这票司机转大发。
“上车。”路明昱把停在小区路边的车门打开。
不用藏着掖着,他用两条华子贿赂保安,给他临时弄了个停车位。
倪湘一晚上霎时没干,想走两步路,三五分钟的事。
路明昱不跟她废话,背后一推,塞进副驾驶,门关上,“嘟嘟”两声上锁。
货车先行出发,夜里光线昏暗,小区路灯一般是坏的,半亮不亮。
帕加尼出小区,右转过路口,直接上高架。
倪湘忽然感到事情不对头,转头询问:“不是在对面吗?”
路明昱哼哼两声,脸上浮起痞子气:“你只说换个地方住,没说换哪里?”
“我……”
她以为晚饭时候,路明昱大脑短路,半天没个声响,是从工作中缓过来,需要适应过程,搞半天他在心里打小算盘,变着戏法蒙她。
上船容易下船难,何况这是艘贼船。
倪湘眼瞅着不对劲,是往单位方向,周五晚高峰,路上车辆多,不好影响路明昱开车,想想算了,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辈子栽他手里,管他去哪,身子一斜,舒舒服服睡觉。
恍惚间,身体静止,倪湘缓缓睁眼,在一个高档小区,边上的喷水池随着轻缓的音乐,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倪湘没睡醒,迷迷糊糊被他牵着进电梯,电梯在十五楼停下。
路明昱打开电子锁,在墙上“啪啪”几下,屋里一片亮堂,客厅正对电视台大楼,仰头望,楼顶的霓虹灯打出红色的“营广电视台”的字样。
对面大楼零星亮着灯光,倪湘走进瞧,惊讶地发现,十六楼的电影频道亮着灯,而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恰好在十五楼的财经频道,她的工位靠窗。
曾经无数个白天夜晚,工作累了,抻脖子,一眼便能望见,像一堵墙,横在她面前。
两只手从背后拢过来,把她紧紧箍住,脖颈热浪阵阵,吹得她全身痒痒,却又动弹不得,耳廓飘入似水柔情的蜜语,甜到心坎里。
“你知道吗?我每天下班,坐在窗前,就能看到你,看你工作,看你在工位上吃完饭,看你和同事聊天。”
原来这七年里,路明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始终默默地陪伴着她。
倪湘转过头,双臂勾住他的肩,与她深情拥吻。
她像只树懒,双腿勾在路明昱的腰间,一颠一颠随他进入卧室。
气氛到位,路明昱掀起T恤,向躺在床上的倪湘压过来。
一块巨大的电路板,在眼前一晃,倪湘把他推开,坐起来,诧异的目光落在正对她的电视机柜。
电视机居然没有屏幕,绿色电路板清晰可见,更要命的是,电路板不平整,中间断裂,中心位置有个凹坑。
倪湘走过去好奇地打量,扭头询问:“这是你新发明的高科技吗?”
他记得路明昱物理成绩很好,读书那会,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就是普通的电视机,被我砸的。”
“电视机好端端的,没惹你,为什么砸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倪湘戳她脑门,开始数落起来,“你说说你,几岁的人,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砸东西。”
身上的衣物之前已除掉,路明昱直勾勾地外头看她:“你确定大半夜,穿成这样,要跟我聊电视机?”
倪湘低头看,这才反应过来,斗嘴模式已经开启,这时候决不能认输,咬牙喊了个“对”字,还挺直腰板,双手叉腰,脖子仰得高高的。
输人可以,气势不能丢。
路明昱转身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站在窗外长长地吐了一口,似要把多年的委屈全都吐出。
“你一句,我想你了,之后没下文,你要我怎么想?”
原来是那天晚上砸的,活该,谁叫他骗我在先。
倪湘嘴硬,回怼,心里热乎乎。
“砸东西就是不对,万一你哪天那我出气,把我也砸了呢?”
“我现在就砸死你!”
路明昱弹指一挥,把探头丢向窗外,转身抱起毫无思绪准备的倪湘,扑倒床上。
墙上亮着绿色壁灯,泛着幽暗的绿光,电视机裸露的电路板上的金属零部件,似通着电流。
那一晚,倪湘尝试到触电的感觉,尤其是水溅在电视机电路板上,她感觉自己在不停地漏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