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时,平叔给她留了电话,说以后如果她陷入麻烦,或者需要人证明她的经历,可以去找他。
这几年来,容清洛无数次想要拨打电话询问平叔有关晏行铮的事情,但她不敢。
如今——
人都死了……
不会再有什么敢不敢的了。
她只恨自己以前不敢。
电话接通,因为是个新号码,对面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打来的。
容清洛说明来意以后,平叔直接让她到警局找他。
容清洛戴着口罩走进警局,找到平叔的办公室,这才知道,平叔原来姓武,如今已经是宁川市刑侦大队的队长。
看来平叔不搞卧底工作以后,发展得还挺不错。
二人寒暄一阵,容清洛道:“武队,我想去看看他。”
此时已经是傍晚,武队拿出车钥匙:“正好也到了下班时间,我带你去吧。”
容清洛开车跟在武队的车后面,一路在城市盘根错杂的街道上穿梭,渐渐远离市中心。
夏日里天黑得晚,二人来到郊区的一座墓园时,晚霞笼罩着肃穆的青山。
武队从后备箱里拿出纸钱。
容清洛则从后备箱里抱出那箱酒。
这是她上高速前在便利店买的,那个小店最贵的一箱酒,被她买走了。
这箱子并不轻,武队想帮她拿。
但容清洛拒绝了:“我能为他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武队沉默,他能理解容清洛,所以没有执意帮忙,只是转身,带着容清洛走过长长的山道,来到一块墓碑前。
看见墓碑上写着的“周衡立”三个字,容清洛突然想起,她和晏行铮的最后一面,晏行铮曾经告诉过她一句暗号。
她喃喃出声:“衡门之下,可以自立。”
武队:“是的,他叫周衡立,这个名字,他在四年前,就已经告诉过你,用他的方式。”
容清洛恍然。
“周衡立。”
“周衡立。”
容清洛念着这个名字,只感觉那已经消失的人离她更加遥远。
她拆开箱子,把酒一瓶瓶打开,又一瓶瓶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倾洒在墓前。
在这样的时刻,这一小方天地似乎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只是认真地、极其专注地,为他斟酒。
就在这寂静的流水声中,容清洛突然道:“我还是更习惯喊他晏先生。”
这样称呼他,仿佛又回到他还活着的时候。
她宁愿一辈子不知道他的真名字,也不愿意他以墓碑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她高举酒瓶,轻轻触碰墓碑上他的名字:“晏先生,别来无恙。”
武队:“我也更习惯叫他阿铮。”
毕竟那是暗夜里潜行时陪伴着彼此那么多年的名字。
容清洛把整箱酒都祭奠完以后,和武队一起烧纸钱。
暮色四合,天地寂静。
只有这里的火光明灭。
忽地,在某个时刻,火苗蹿起,变得炽热而猛烈。
晏先生,是你来了,对吗?
容清洛感受着拂过发梢的清风,盯着火堆低声道:“他是怎么死的?”
武队:“那时候,我们根据阿铮传回来的情报进行收网,把毒枭的老巢一窝端了,抓回来的毒贩说……”
见武队停顿,容清洛抬起头,追问道:“说什么?”
武队一个彪形大汉,此时也红了眼眶,语带哽咽道:“阿铮和我们的另一位同志,因为身份暴露,被吊死在毒寨大门前,最后尸体被毒贩们火化了。”
容清洛如遭雷击。
听到晏行铮结局的那一霎那,容清洛整个人都有些摇晃,蹲着烧纸钱的腿脚实在支撑不住,她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却顾不得地上的泥土灰尘,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拽住武队的领子,把有好几个她重的武队硬是从地上拽得半蹲起来:“你再说一遍,晏行铮怎么死的?”
武队神色亦是黯然,没和容清洛计较,开口带着哭腔:“阿铮是被吊死的,之后尸骨被火化了。”
容清洛反复确认。
武队反复回答。
最后,容清洛终于确信不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她听得没错。
她松开武队的领口,过了许久,又问道:“那他的骨灰呢?”
武队:“被毒贩们扔到尸骨坑里了,我亲自带人去挖,但是那里死的人太多了,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捧土是哪一个人的骨灰。只好带回来最像的两捧土,为阿铮和另一个同志安葬。”
他指着墓碑道:“这下面,还埋着阿铮最喜欢的一身警服。”
“尸骨无存呐,”容清洛仰起头,望着繁星璀璨的天幕,想从其中窥得一丝天机,实在无果,只能留下一句无力的质问,“你觉得,这像话吗?”
无语问苍天,可又有谁,能解此惑?
武队劝道:“请你节哀。”
火堆最后的一点光亮熄灭,二人离开墓园。
分别时,武队喊住容清洛:“容小姐,我有个东西要转交给你。”
说着,他从车后座上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面是一封信。”
“阿铮在最后一次出任务前,留下好几封信。”
“这封,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