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县,哀嚎声不断,城门口是尸骸遍野,木制的城门被血污覆盖,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县城里,老人拖着病体孱弱无助,只能抱着自己惨死的孩子恸哭,路边小女娘衣衫不整的痴傻的坐着,神情恍惚,年幼的孩童终于不敢到处乱跑了,只敢缩在自己亲人的怀里,他不断地喊着亲人的名字,声音早已沙哑,但他呼唤的人再也不会抬手轻轻拍拍他。
有兵卒心满意足的拍拍鼓鼓囊囊的胸口,拿着长刀,大摇大摆的走着,瞧见那路边的坐着的女娘,有那么点姿色,不由地心里一动,朝她走去,也不嫌弃她满身痕迹,当即就把人往一旁的小巷拖去,不顾人反抗就要欺身而上。
“咚——”
刹那时,世界像是安静了一瞬间,那女娘本来还在激烈的反抗着,结果,突然发现身上的人软软的倒了下来,向一旁倒去。
她眼里含着眼泪,根本看不清救下她的人的模样,只能僵硬着身子,仍由人将她拉起,她手臂被人扶着,眼泪被人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着,她软着身子,只能靠着同样柔软的身躯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她缓了缓,早已肿胀的眼睛看向救了自己的人,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不少或是老幼或是一同她一般的女娘。
“快走。”那沉默寡言的男人默默吐出两个字,手里牵着一个幼童,背上还背着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
他径直的向小巷深处走去,身后的人们亦是互相搀扶着紧随其后。
左玩右拐,一番辗转,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他让他们先进去,自己殿后,最后左后看看确定没有叛军在附近,才关上门,带着他们来到一柴火堆的后面。
他手脚麻利的搬开几捆柴火,露出底下压着的暗门,地窖里传来几声惊呼,下面竟还藏着不少人。
他声音小且轻,“是我。”
他的手上动作不停,扶着一个接一个人下去,待人都安全下去后,自己却没有下去,只单膝跪在窖口,对着里面的人嘱咐道:“尽量别出声。”
他说完,便要将地窖合上了。
小小的,细微到像是蝶翅煽动般的声音响起:“谢……谢……谢谢。”
他的手一顿,声音沉稳且坚定,“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随即,将痕迹抹去,再次关门而去。
他的少主公一定已经在来的路上,等少主公来了,一定会将这群人渣收拾的干干净净,还骅县百姓原来的家园,张松是如此的坚信着。
这张松便是之前程少珏派出去到骅县传递消息的黑甲卫,他快马加鞭,赶赴骅县,但是已经晚了,他在临近骅县的时候,就发现大量兵马的足迹,心里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时他都不敢骑马,只能将马藏在城门不远的地方,自己乔装一番,混进城去,他小心的藏匿着,胆子却也大着,他尽自己努力救下能够救下的人,并安置妥当,等待着自家少主公的到来。
张松想着,少主公随陛下巡视,骅县离路线不算远,仔细算一算,左不过今明两日,少主公便会抵达了,自己要好好摸一摸这主帅在什么位置,好给少主公探路,城西与城北都没有,得去城东城南看看。
正琢磨着,张松耳朵动了动,他动作迅速,将自己藏在巷口拐角的阴影处,是细微的喘息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清浅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张松探头悄悄看了看。
咦?是一个小女娘,不,准确的是一位十分年幼的小女娘,张松看她扶着墙,像是腿脚不便,但还在不停地向前走,时不时望望身后,似是身后有人追击。
***
程小妹听祖父的话,将要紧的东西护在怀中,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程家阿叔来,再交给他。
她抹抹眼泪,也不敢哭出声,从家里出来就尽量走小路,结果还是被一个人发现了,她很努力的跑着,直到最后腿都跑不动了,只能小步小步慢慢的挪。
她答应大父了,要将东西交给阿叔,阿父也教过小妹,人要守信,答应的事就要努力做到,阿兄每次出门答应给小妹带礼物,都有做到呢,所以小妹也会像阿兄、阿父、大父一样,做言而有信的女娘。
程小妹死死咬住唇瓣,手指扣在墙壁上,努力走的更远,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但声音越来越近,她的眼中慢慢透出绝望。
对不起,大父,小妹要失约了……
霎那,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向后拖去,小妹连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被带入暗处。
“妈的,小东西跑的还挺快,看她穿金带银的,怀里还抱着什么,肯定是有好东西,快,再仔细找找。”
那兵士在小巷中走来走去,这是个南北通透的小巷,笔直走到底左拐就是尽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后门,门大剌剌的敞开着,一看便是已经搜刮干净。右边确实对着大街,很像是那女娘逃跑的方向。
那兵士左右打量着见没有人,便以为小妹向大街逃去了,就连忙追去。
至少过了半盏茶时间,看人确实没有回来,张松才敢背着小妹从后门栽种的大树浓密的树冠上慢慢爬下来。
程小妹抱着张松的脖颈,眼眶红肿着乖巧的答谢:“谢谢阿叔。”
阿叔?自己不过二十出头呢,有这么显老吗?不过也是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也亏得这小女娘没有嫌弃自己,阿叔就阿叔吧。
张松将程小妹放下来,准备带她出去临时安置的地方,却不曾想感受到程小妹些许的抗拒。
“怎么了?”
程小妹抬头看向他,踌躇半响,小声说:“阿叔,对不住,虽然我不应该到处乱跑的,但是我要等人来,跟你走的话,就会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