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默默望向云知年,眼神晦明不定。
云知年顿了几息,才止住泪水,甚至又像平常那般,勾起嘴角,继续开口。
“故事还没有完。”
他瞧见裴玄忌僵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像刚才那样要过来抱他,心中一刺,但口中却揶揄着,调笑着,问他,“还要继续听吗?”
“要听。”
“说下去。”
裴玄忌没有丝毫迟疑。
云知年一愣,强装出来的笑一点点泯灭。
“好,我继续说。”
“那个时候,小景安慰我,说没事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他不过是陪一个老男人睡了几觉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们能够忍下这口气,终有一日,是定能扳倒他的,可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个畜生亵弄了我四年,却没有干过我,自不是因为他怜我年幼,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行,哈哈…他不行…可他却干了小景…他吃了药,吃了好多禁药,还派人偷偷将禁药掺杂在小景的饭菜之中,迫着小景也吃…”
云知年的嗓音抖得愈发厉害,他几乎是无法自控一般,将指尖再度刺向掌心,空睁的双眸倏地落下两行热泪。
那种药于身体有害,且赵远净给云识景吃的,是更为猛烈的春情毒药,长年累月的服用之下,云识景思维受创,四肢渐痹,他开始疯狂渴求被男人口口,因为只有不停地被口口,被灌注口口,他的身体才能稍得安宁。
像不像如今中了情蛊的他自己?
云知年觉得可笑,可他的声音碎在喉间,夹杂着泣音,只嘶若野兽般的悲鸣。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是宫变前夕,某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云识景跌跌撞撞冲进学宫,跪倒在他面前,随后抖抖索索地从腰间摸出一把藏着的匕首递给他,求他杀了自己。
“哥哥…”
昔日总爱向他撒娇,总是明媚爱笑的云识景,如今脸色灰败若死人,浑浊的眼白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一道一道,生生扎穿了云知年的心。
那段日子,云知年因有先生公孙龄的庇护,又有先帝垂怜,便得以长留学宫,开始着手密谋除掉外王赵远净一事,他殚精竭虑,夙夜难安,恨不能早一日杀掉赵远净,小景便能早一日解脱。
他成日待在宫中,一连三月未有见到小景。
却不曾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这么一幅情形。
“他发现了…发现我给你们传递情报…所以…他…他加重了药物…加重了…然后把我…”
云识景精神恍惚。
他呼吸越发的急促,语不成调,根本就说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双哭到发了干的眼中却充斥着深重的绝望。
他见云知年不肯帮他,竟然比划着将匕首对准自己,云知年下意识地夺过那把匕首,却被云识景抓住机会,猛地握住手腕。
“我早该死了…该死了…可我想见你一面,我逃出来了!他放犬追我…还有好多人,好多人在我身后追,他们要闯宫,要发动宫变!我跑来了这里…我跑得好快好快!哥哥…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我现在见到了,我没有遗憾了…”
云识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对满面骇然的云知年继续说道,“哥哥…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云识景突然瞪圆双目。
大抵是体内毒药发作,他双腿抽搐,不停蹬脚。
云知年慌乱无措,他想去求江寒祁,去求公孙龄,去求先帝,请他们寻来最好的大夫去救云识景,可来不及了,根本就来不及了,云识景死志深重,他握住云知年的那只手死死用力,最终,握着哥哥的手,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死了。”
“死在了我的手上。”
云知年痛苦地弯下腰身,似是不敢再回忆那一日的情形。
亦也不敢回忆,临死前的云识景是一幅什么人不人鬼不鬼,连尊严都几近丧失的模样。
毒发的短短几个时辰,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排泄和口口,像个没有理智的动物一样,毫无尊严可言,只在刀锋挨到皮肉的那一刻,才终于露出解脱的笑容。
而他留给自己哥哥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哥哥,你定要好好活下去,为我报仇。
下辈子,换我来做你的哥哥。
换我来继续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