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医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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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越是率先冲进内殿的,只匆匆扫了眼血迹斑斑的云知年同君主,就扯着嗓子喊来宫人去太医署多唤太医过来,随后开始动手为江寒祁施针祛痛。
这是姚越新研制出来的法子,比之熏香药浴,可更快地消弥头疾。
江寒祁的脸色渐渐回暖,但很快,瞳仁就倏忽一缩。
因为裴玄忌居然闯殿了!
裴玄忌推开欲要阻拦他的一众宫人护卫,铁靴铮而有力,踏步走近,视线不期然地停留在躬身退在一侧的云知年身上。
“裴玄忌!”
江寒祁推开一侧的姚越,怒目喝叱,“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君主寝宫!”
“末将有罪,但凭处置。”
裴玄忌自始至终,未看江寒祁一眼。
云知年被他的目光迫得难受,抬眸回去,正撞上一双黑冷发沉的眸,里头簇着团猛烈的火。
裴玄忌双膝一屈,跪向君主,“但末将此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成全。”
“末将和小郡王已相商过,想以阳义之名,向陛下讨要云知年。”
“哈,讨要云知年?”
江寒祁如同听到了何极好笑的话,竟笑得喘不过气,他重重咳嗽着,嗓音破哑不堪,“和之,裴参军向朕讨要你,你可愿意随他回阳义?”
“是,你可愿意?”
裴玄忌的眼神也追向云知年,眼中的火渐被深流而下的静水浇灭,柔柔地落在云知年的身上,像是生怕扎痛了他,缓缓现出温情。
裴玄忌明明跪立在君主面前。
也明明年岁不大。
但他身姿如松,声音沉和笃定,让人莫名相信,他是能够有实力与全大晋为敌,从皇宫之中,带走他,带去更宽阔的天地的。
可是不能。
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他不能走的。
他也不能在此时此刻,将裴玄忌拉入这深涡之中。
云知年笼在袖间的手紧握成拳,苍薄的手背上微微暴起青-筋,鲜血从掌心一滴一滴溅落,他方能勉强抑住狂涌欲出的情绪,绽开笑颜,“裴参军说笑。”
“奴才是陛下的御前太监,怎么可能离开陛下?”
云知年的拒绝,让裴玄忌这所谓的坚定显得格外不识好歹。
姚越噤着声儿,瞧见裴玄忌被化雪打湿的额发一辔垂落,连身形亦是一瞬委顿停住,透出极为短暂的,一丝不知所措。
这心中的得意便没来由地生出:裴三居然也有如此狼狈失落的时候。
可一想到是为了云知年,这股得意劲儿便又化作了妒恨,反复在心间熬烧。
正巧这时,一干被宣来的太医匆匆赶到,但瞧这殿中态势,竟是无一人敢上前,皆守在殿门边,惴惴等候君主传召。
江寒祁的头疾又隐隐有复发之势,他久久不语,忽地向前倾身,上下打量了下跪在他面前的裴玄忌,耐人寻味地说道,“这样,裴卿,你同朕来打个赌,如何?”
“距离你同安儿动身回阳义尚且还有几日时间,这几天,朕允你陪在云知年身边,若你能够说服云知年同意随你回阳义,朕就将这奴才赐你,如若不能…你便修书一封,叫你的父亲裴千峰亲自来京,为你此次带兵赴宴,擅闯寝宫之事,向朕赔罪。”
“你敢不敢赌?”
江寒祁此话一出,不仅是裴玄忌,云知年同姚越俱是周身大震。
裴千峰乃是当朝势力最为雄厚的大节度使,盘踞陇西多年,尽收赵远净及其他小国残部,面对江寒祁一个登基不过三年,根基并不稳固的新帝,他能够做到不起兵闹事,井水不犯河水,已属实是给足了江氏的面子,此番却被自己的小儿子牵扯进一个荒唐的赌约之中,且万一输了,他若来京向江寒祁称臣谢罪,必将影响其他节度使同地方督军间的态度,这于时局,将会是巨大的动荡。裴千峰便是再疼爱这个小儿子,怕是都会因此同裴玄忌心生隔阂,甚至起怨。
江寒祁这是在逼裴玄忌。
但同时,也是在逼自己。
云知年轻咳一声,开口劝道,“裴小参军,你同小郡王离京在即,此去山迢路远,还是要早些回去做些准备才好,奴才是陛下的人,自陛下登基以来便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心意不会转圜,你根本无须…”
“好啊,赌。”
裴玄忌抬手,止住云知年,冲江寒祁躬身一拜,“还望陛下一言既出,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