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极是美妙。
云知年身子柔软若无骨,细长的指骨软软搭在裴玄忌的掌心,终于不再发抖。
裴玄忌原也打算就这样替云知年一直暖着罢了,但这样也不是办法,江旋安那个兔崽子这会儿正躲在窗外朝里边偷偷张望,瞧见裴玄忌同云知年手牵着手,又气得忍不住直皱眉,小肉手将纸窗砸得砰砰作响。
驱邪仪式还未正式开始,裴玄忌自然也不能丢掉江旋安不管不顾,只好小心地握着他的手放进被里。
指掌却将在此时摸到了云知年手腕上那圈显眼的红痕。
是江寒祁的手串。
裴玄忌自然不知这手串是用来饲养蛊虫的,只当是勒得太深,扎进了皮肉。
裴玄忌叹息一声,动作很轻柔地,替云知年将珠串摘去。
说来也怪,珠串摘掉之后,熟睡中的云知年终于不再乱动,蜷于被中,沉沉入睡。
*
空殿并不算大,统共也只有几间殿房,摆设布置却甚为齐全,不见落灰,想来常有人打扫。
裴玄忌并未想太多,只在走过灯架时,瞧见不少火烛燃尽后留下的余烬,一堆堆地散落在架周。
这应是云知年昨晚在他睡着后,重新点上的,担心他夜半醒来,看不见光,会怕黑的。
酒醒灯花落。
裴玄忌想到云知年的悉心和关照,心中生暖,嘴角却是翘起了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也不知他何时才会睡醒。
醒来当是会饿的罢,昨夜宫宴,他定是没能吃上什么东西的,还受了伤,要不要提前唤人来传膳,备些吃的?他喜欢吃什么呢?应当提前问一问才是,不过,待他醒了再问也来得及,总归是还要在此处待上几日的,他们还有时间相处。
裴玄忌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被云知年所牵引,以至于,待他走出殿外时,才想起自己原是要来寻江旋安的。
裴玄忌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院外,可没成想,就这么会儿功夫,江旋安这臭小子竟就不见了踪影。
再定睛一看,原是被几个禁军给拦在了院外。
“小郡王,你现在不能出去。”
禁军们语气还算客气,但态度却无比冷硬,“要待在殿内,等候驱邪。”
“我才不要驱邪!你们都是骗子!我要去找叔父,呜呜,让开!都给我让开!”
江旋安同禁军扭打推搡起来,奈何他实在太幼小,又哪里打得过?
眼看这般推搡之下,江旋安会受伤,裴玄忌这时现了身,虎着张脸,呵斥道,“回去!”
裴玄忌不笑时,面容颇有些沉峻凌厉,“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同知年在这里陪你吗?既然你不是灾星,就让他们驱就是了!正好看看,那群神官能驱个什么东西出来。”
江旋安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是怕裴玄忌的,小嘴一扁,哭着就跑回了殿中。
这时,禁军当中走出一个模样俊致,盔上嵌有羽缨的男子,他瞥眼看了裴玄忌一番,方才抱拳略行一礼,“多谢裴参军看管小郡王。”
“末将禁军统领,楚横。”
“楚横…”
裴玄忌在摘月楼倒是同他打过交道。
可直觉今日楚横看他的眼神太过奇怪,满含探究与不善,也当即略生防备。
“楚统领,昨夜酒醉,稀里糊涂地应了这事,敢问我的那些弟兄们,如今可还安顿好了?”
“暂且收押,并无大碍。”
“收押?!”
“是。”
楚横表情不变,“他们昨夜在摘月楼闹出的阵仗逾规逾矩,按理是要受惩的,但陛下念在他们是你的人,又是初犯,所以不予追究,但毕竟他们都是从阳义来的,亦要进行驱邪,待驱邪完毕,自然会放他们出宫。”
“呵…”
裴玄忌抱起双臂,“原来我们阳义过来的人,身上的邪性如此之大啊…”
“裴参军说笑。”
楚横神情微凛,手却不自觉地握住佩刀刀柄。
就在此时,忽有几个小太监匆匆跑来,为首的那个对楚横耳语一番,楚横点头,旋即冲裴玄忌笑道,“裴参军,该你去神殿进行驱邪仪式了。”
“这边请。”
“这就到我了啊。”
“我可先说好了,驱邪结束后,我还要回到这里陪江旋安。那小子毕竟是我送进宫来的,我还要完好无损地把他带回阳义。”
“裴参军仁而有义,陛下自会应允。”
裴玄忌扬了扬眉,抬脚正欲跟楚横出殿,忽见一抹身影,挟风含香而至。
裴玄忌一愣,扭头正瞧见云知年那张憔悴却不失清丽的脸庞。
他大抵是刚醒不久,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只匆忙披了件外袍就冲出来了,因跑得急了,面色便泛着白,眼窝下则积了一圈淡青色的阴影,更显眼神深邃幽致。
云知年没有看裴玄忌,而是定定地,看着楚横,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陪他一道去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