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横却脚下生根,岿然不动,握刀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可我听到你在说话了。”
裴玄忌依旧不明真相。
他耳力极好,所以虽然目不能视,却依旧能够听声辩位,向着云知年和楚横所在的方向,缓缓步来。
楚横眸光发暗,几息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竟然越过云知年,举刀朝裴玄忌的面门狠狠砍去!
“对不起,和之,这次,我要听陛下的话。”
“我不能再看着你因为违背皇命,再被陛下折磨了。”
裴玄忌睁着眼,可视线却好像无法聚焦,因此,那横来的一刀,他连闪躲都不知晓。
眼看尖锐的刀锋就要刺穿他的身体,千钧一刹之际,云知年居然跨步上前,按住他的手。
手心里攥着的火折子怦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裴玄忌温热的掌心。
云知年用力抱住裴玄忌。
两人的皮肉隔着薄薄的布料,紧密贴合在一处,他甚至只要稍一抬头,就能很轻易地碰及对方的唇瓣。
云知年抖着唇,唤了声,“阿忌。”
他有些仓促,有些惶然,支吾道,“点火的折子掉了,我刚刚唤人来拿,可值守的宫人都歇息去了,无人应我,今晚怕是没有烛灯用了,我们…”
云知年耳根发起烧,“我们回去安歇罢。外殿少了张床,我,我能同你…挤一挤吗?”
像是在对裴玄忌说,也像是在对身后的楚横表明,他要贴身保护裴玄忌。
将那将要劈来的刀锋生生收了回去。
云知年不敢去看楚横,但他明白,若他执意要护裴玄忌,楚横就不敢动。
而回应他的,是裴玄忌稍有错愕的回抱。
“是,时候不早了,你又受了伤,该早些休息的。”
裴玄忌竟有些自责似的,舌头禁不住打结,“你今晚同我一起睡就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睡一张床。”
两人说话时,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好像更短了些。
松雪气息若有似无地从唇瓣擦过,带来强烈的震颤。
云知年从未被亲吻过。
只有一次,他被江寒祁压在身下时,在莫大的苦痛中,他的视线里只余下男人微张喘息的唇,他想起小景同这个男人接吻时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们一同在学宫读书,江寒祁毫不掩饰对小景的喜爱,常常会拉住小景,躲去学宫的角落,避开人群偷偷接吻。
可他们并不知道,云知年就藏在暗处,将两人的吻看在眼里,目光生热。
他像只见不得光的阴暗虫豸,偷窥着这份不属于他的温存爱意。
再后来,小景同赵远净接吻。
他被比他们父亲年龄还要大的男人掐住腰身,抵在床笫,肆意侵-犯。
窗外的云知年惊慌地捂住嘴,片刻后,他发了狂一样,握起手中尖刀,想要破门而入,狠狠插入那个畜生的心脏,宰了那个畜生。
可躺在赵远净身下的小景这时却有所感应似的,扭过头,冲云知年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他摇着头,用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看懂的表情,对云知年说,不要冲动,哥哥,我们要忍。
要忍下去,才能复仇。
痛苦的回忆顷刻间化作利刃,将他的心横劈破开,冰凉的泪水顺着空睁的眸子缓缓落下,云知年大概是难过得很了,急切地想要渴求着什么安慰,所以,他第一次,主动将唇凑上去,轻吻了下江寒祁。
君主的动作骤然止住。
而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巴掌便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好像是被人踹至了榻下,又好像没有,因为他的意识已渐近模糊,陷入黑暗的最后时刻,耳畔余下的是江寒祁冷酷无情的命令。
君主喊人过来,拖他出去杖责。
以及那一下又一下,棍棒抽开皮肉的爆裂声响。
云知年已经不大记得那一次他究竟挨了多少打,他奄奄一息地趴躺着,神思模糊,后来清醒才知,是几个老太医不眠不休,熬去了半条命才将他救回来。
从此以后,他便再不敢肖想亲吻。
可为何偏偏今夜,他会对着裴玄忌,胡思乱想,躁动不安?
他甚至在想,裴玄忌的吻,会不会…也是松雪味的。
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云知年只好抬手,稍稍挡住炽热的胸膛,好像是生怕被看出何端倪。
可这明明是一颗在弟弟死后,便沉寂下来不会再跳动了的心啊。
裴玄忌倒是并没有注意到云知年的异样,他只是很小心地,虚虚用手臂扶住云知年的身体,既不敢太过冒犯,却又带了一丝依赖。
“…”
“只不过,不过我看不见,知年,你,你得扶我回去了。”
裴玄忌声音低落。
“看不见?为何?”
云知年惊问。
裴玄忌目力极佳,江旋安曾不止一次朝他抱怨,在阳义时,无论他躲去哪里,那个遭天煞的裴三都能找到他,逮他去军营看士兵操练。
可现在,裴玄忌却全然在依赖着他。
怪不得,方才烛火熄灭后,裴玄忌才会那般紧张,大抵也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殿中进了人,裴玄忌竟也没能察觉。
“嗯,看不见。”
裴玄忌停了停,补充道,“只是,晚上,或者说,没有光的时候,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