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的一些,原有的恻隐之心在遇见云知年后,好像又被勾了出来。
他想…他想试着拉云知年一把。
他不喜云知年的自轻自贱,不喜云知年的麻木不仁,不喜云知年的孤弱无依。
更不喜云知年就像那只受伤的狐狸一样,无人相救,最后只能落得个身死宫中的凄惨下场。
*
所以,当江寒祁再一次强调,谁都可以,只是云知年不行时,裴玄忌依旧寸步不让。
他同君主的两相对峙很快就引起在场群臣的纷纷议论。
明面上看,这一君一臣,地位本就不相等,根本就没有商榷的必要,可细细想来,这裴玄忌身后站着的是裴家,而江寒祁有什么?一干子寒门出生的清士稗官,不成气候,所以此番相争便怎的看,怎的透着股别扭怪异。
且君臣争执的焦点,还竟在于一个太监。
云知年这时也觉察出了不对,江寒祁凤眸下视,露着眼白,分明是要发怒的先兆,却偏发不出来。
裴氏军力强盛,所治陇西地界也同大晋统一前的若干小国接壤,如今小国虽灭,其故国子民,残余旧部却无不收归于陇西,势力之雄厚,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人所能得罪起的。
他抖了抖唇,想要说些什么,一直旁观的钟后倒是先发话了。
“既然裴参军坚持,祁儿依了他就是。”
“一个奴才罢了,裴参军就是向陛下要去了,也并无不妥啊。”
钟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桌案,似笑非笑地望向江寒祁,“祁儿,莫非…你舍不得?”
“母后说的是。”
大抵是明白自己终究争不过裴玄忌,江寒祁只能顺势妥协,他以手扶额,斜觑向云知年,“既如此,你就过去好好服侍裴参军和小郡王,若有差错,朕唯你是问。”
“是。”
云知年恭顺应声,退至裴玄忌身侧。
擦身而过时,恰犹若清风拂面,裴玄忌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淡淡的皂角清香味。
可脑袋却好似依旧昏沉。
这昏沉一直在持续。
年宴宣告结束,一众臣子在宫人带领下前往大殿进行驱邪仪式。
而神官一番掐算道,江旋安八字特殊,须于三日后的吉时进行驱邪,这也就是意味着,作为陪同江旋安进宫的裴玄忌,须在宫里逗留三日之久。
于是,云知年在前引路,带裴玄忌和江旋安来到宫里的一处空殿先行安置。
“因后宫人少,此处是闲置下来的,平常无人居住,卧房统共有两间,小郡王住里间,裴参军住外间,奴才会在外头守着,殿外也有其他宫人侍卫,若有何需要,裴参军尽管吩咐。”
白皙修长的指尖拢住点燃的烛心,空殿明堂被重新照亮。
裴玄忌看了眼点火的云知年,回眸却瞧见两间房中的床榻上,竟是早已铺好了新换的被褥枕头。
不是…无人居住么?
裴玄忌虽然昏沉,但仍保留了一丝警觉,他侧眸望向云知年。
对方的脸被澄黄的灯火镀了层蜜色,柔柔的,分不出何情绪。
前来打扫的宫人陆续离场。
江旋安却仍未从惊吓中回过神,一边哭一边冲到云知年跟前,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道,“哥哥,我不是灾星…你帮我同叔父说,帮我同叔父好好说…”
云知年点头,抚着江旋安圆滚滚的脑袋安抚。
小孩子哭累了,又嚷着犯困,还不让云知年走,非得云知年寸步不离地拉着他的手才肯入睡,所以,当云知年终于哄江旋安睡着时,已是约摸过了夜半。
天色很晚了。
雪已停歇,被留下的臣子们大抵也是做完了所谓的驱邪仪式,云知年透过轩窗,能瞧见宫道边走过三两成群的臣子,一个个对于今夜的变故同遭遇俱是缄默不语。
四下安谧无声,唯剩碎雪压枝和烛火烧响的哔剥的轻响。
云知年起身,熄了江旋安屋里的灯,走出殿时,却猛地脚步滞住。
裴玄忌正裸着上身,对窗而立。
月光越窗,在烛火的映照下,勾勒出少年背部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硬朗姣好的身姿。
裴玄忌听到脚步,回过头,看了眼云知年,忽扬手将什么东西远远抛来。
“伤药。随身带着的。”
裴玄忌言简意赅。“你刚刚受了伤,拿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