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越已经洗净了瓦罐,动手放药和清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云知年。
云知年坐在廊下的椅凳上,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吃饼时眼里分明是多了几分神采。
他用手捧着装饼的油纸,吃得极认真,柔软的唇珠上沾了些饼渣碎沫沫,再用舌轻轻舔去,活脱脱像只什么小动物。
“听戏…”
云知年也主动同姚越攀谈起来。
“上京这边的戏,流传的多是西关皮腔,姚太医难得能听懂。”
“嗐,也就听个热闹。”
“姚太医的口音,不似京人。姚太医的亲眷旧故大概也不在京中罢。”
云知年声调沉和磁润,娓娓而道,“你是如何进的太医署?”
“下头州府荐上来的,过了考核,就进太医署了。”
“哪一州,哪一府?”
“药煎好了!”
姚越打断云知年的问话,将药汤盛好端上,“公公趁热喝,小心着点烫。”
云知年正巧也吃完了饼,便不再多问,只专心喝药去了。
*
姚越一连三日,日日前来。
而云知年很难得的,每次都在和欢斋等他,未被君主传去侍寝。
在几天的药汤滋补下,云知年的面颊总算是恢复了些红润,不再似那夜灰败。
只第四晚,姚越准备同往常一道,攀墙出和欢斋时,却瞧见不远处的宫道尽头,传来了影影绰绰的火光。
他一个闪身要躲。
却在看清来者时,骤然大惊。
“云知年!你这个贱奴!你给本宫出来!”
“滚出来!”
康婉领了一帮宫人,气势汹汹,围堵而至。
女人精致的面庞扭曲做了一团,她命人砸门,也不顾及自己的身孕,抬脚去踹。
奈何和欢斋院门是落了铁锁的,任凭外头如何折腾,皆是纹丝不动,里面的人儿也寂哑无声,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
最后,那康婉便只能如同失了智般,在门前干着急,“快,快去,请陛下过来,今日定要陛下为我做主!”
她语气急促,差遣完宫婢,便索性干叫着嚎哭出声。
姚越将自己的身形隐在墙头一块凸起的瓦石后,默然注视和欢斋外。
不稍片刻,江寒祁就到了。
但一同到的,竟还有那位寿圣老太后,钟后。
“婉儿,出了何事呀?”
康婉瞧见钟后,哀鸣一声,便旋扑到跟前,落着泪道,“母后,您可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是,是那云知年,他差人在臣妾的坐胎药中做了手脚,谋害了臣妾的腹中胎儿!臣妾今日午时喝完药后,便觉腹中刀痛如割…之后…之后就见了红!”
康婉恨红着眼,死死瞪向那两扇紧闭的院门,“臣妾赶紧差人宣太医前来诊治,结果他们替臣妾一把脉,告知臣妾,说是皇嗣,皇嗣,没了!”
“臣妾派人去查,原那药是太医署里常负责煎药的小太监备的,是他,是他说,他得了云知年的好处,在药里加了滑胎粉!”
“母后,此阉奴仗着圣上殊宠为非作歹!罪大恶极!求母后定要明查,为那枉死的孩儿讨回公道啊!”
钟后听完康婉哀切诉陈,竟格外平静。
并未露出任何震惊之色。
倒是江寒祁眉心深锁。
“祁儿,你说说,该怎么办?”
钟后看了眼江寒祁。
江寒祁点头,命人打开斋门。
云知年刚一现身,那康婉就像嗜血的野兽见了荤腥一般,罔顾众人拦阻,扑上前去用力掌掴向云知年。
云知年被打到偏过头去,嘴角蜿蜒落下几点血丝。
康婉还欲再打,手刚抬起便被江寒祁扯住推开。
“陛下…”
康婉畏惧江寒祁,含了泪光,不甘心地怒视云知年。
江寒祁转望向云知年。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知年长身跪下,冷冷淡淡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江寒祁神色竟难得一霁,对钟后道,“母后,他最近都被朕罚在和欢斋中禁足,不大可能会害康妃小产,至于那煎药的奴才,底细尚不可知,也不能只听信其一面之词,就妄加定夺。”
“既然不知道,便派人查清就是,事关皇嗣大事,总得抓住真凶,否则后宫还怎生安宁啊?”
钟后阴着一张脸,突然发难道,“哎,上次,刑部的那个姓柳的侍郎官,他不是很厉害嘛,祁儿,你去下令,就让他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