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从没在众人面前说起过身世。
所以,按说现在知道他这段往事的人就只有两人。
奚兰序和花湘铃。
但这会,方才已经重伤,靠在角落调息的他们却纷纷抬眼。
他们看向他,眼中有疑惑,沈陌离大概猜到了祁牧在讲他自己。
可是,祁牧没有停。
他趁颜华被思无枫拖住的间隙继续说着:“四岁,五岁,那是多小的年纪?但你知道吗,比起那个软弱的父亲,那个得了疯病的母亲更可怕,母亲发病的时候六亲不认,拖拽打骂,用缝衣服的绣花针刺进皮肉,拿家里的碎瓷碗塞进嘴中,而令那个小孩印象最深的一次大概是他十二岁,清醒的女人对他说,活不下去了,母亲劝他一起死,她对他说妈妈怕你一个人在世上会被人欺负。”
林厌张张嘴,对着一旁的段羽,十分义愤填膺的说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于是祁牧点头道:“对,所以那个孩子从很早开始就一直怨恨母亲!”
但话到此处,祁牧又淌下了泪痕说:“但他也最爱他的母亲,因为除了那些打骂,母亲会在清醒的时候抱着他睡觉,床边永远有着故事书,每年提前画上的生日,即使母亲自己还要非常努力才能活下去,可是每当她清醒,她会想着织毛衣,因为她什么都不能做了,所以只能将自己的爱放在这种市面上随便都能买到的低价毛衣上!而她的孩子根本就不会感动!因为这种扇人一巴掌再给一甜枣的模式早叫人麻木!”
直到,他这段突然拔高的故事急转直下。
祁牧说:“直到,母亲死的那天。”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祁牧看着花湘铃的背影说:“那天你也见到了,那个一直怨恨母亲的孩子终于失去了那个令他爱恨交加的母亲,他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直到后来许多年,机缘巧合,他重新回到母亲离世的那天。”
“后来,我见到了她。”
话落,花湘铃的背影抖了抖,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抬起手,只是脸上冰冰凉凉。
再一摸,她摸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泪水凝在指尖,透着阳光的反射,她说:“虽然你在哪儿真的很糟糕,但是……”
但是什么呢?
祁牧帮她,也帮自己接着说:“但她,真的很爱我,不是累赘,是即愿疯狂,不理智的母亲也知道,孩子的年岁,信息,喜好,以及最后一句,对不起,妈妈不想拖累你。”
那些年,陈月说:“小牧,对不起,妈妈没法陪你健康长大,也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当陈月知道,未来的祁牧不仅有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母亲笑了,在最后的那段生命中,很安心,做为一个母亲,她看着祁牧,真心祝愿:我的孩子,你要平安,快乐,幸福,和爱你的人一起,叫往前人生,所有苦难过去,今后年年,岁岁无忧。
身后有人的眼泪砸地上,祁牧没管同伴的感叹,他只道:“我想有家,小花,人不能倒霉一辈子,我有家。”
他加重了语调说:“我的家就在身后,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的朋友,故交,我的爱人孩子,我不明白,为了莫须有的罪,难道,我只是想要有个家的愿望竟比颜华想要灭世的道路还要可憎吗?难道我们相识那么久,点点滴滴,你便如不信阿生那般不信我们的人品?什么天道,什么责任?难道,阿生死的时候,你就一点也不为之触动吗?”
阿生……
当祁牧再次在花湘铃面前提道这个人的时候,那原本萦绕在花湘铃周身的金色符文,突然逐渐转变。
它们由金转红,便如多年之前埋下的种,穆书华出于愧疚,在青岳动荡的那日,赶到后山,动用禁术,将言庭残存的灵魂碎片全都收集,放在一个净瓶中。
他将它们温养至今,期间过了200余年。
言庭碎裂的灵魂没有意识。
它们经过组合排序成长,最终,又迎来一个新的个体。
一个彻彻底底,没了感情的个体。
她应该会比言庭更适合当这天道在人间的化身。
可是……花湘铃看着指尖疑惑,她说:“祁牧,我为什么要哭?”
祁牧说阿生,花湘铃转过头去,很是认真的告诉众人说:“我吃烤鸡的时候要杀鸡,鸡死了之后剩骨头,可是阿生他是人,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也只一刀,他就再也不说话,祁牧,我把他埋起来了,小贼埋进土里去,有天会回来。”
花湘铃讲凡间的人说转世,他们都是这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