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救我们的吗?”
屋中一叠声地哭嚷了起来,又是久违看到希望的欣喜,又是对希望破碎的恐惧。
谢枝跨步走进去,动作麻利地替姑娘们扯好勉强能蔽体的衣裳,扶她们起来,看着她们身上因凌虐而留下的青紫痕迹,她心痛眼酸,但仍故作如常道:“姑娘,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可现在情势紧急,你们要相信我们,马上跟我们走!”
“银瓶姐姐……”
据她们所知,伧州城的人不是逃得早的,就是全被杀光了拉到城外埋了,只留下了她们这些个有些姿色的供这些畜生淫乐,直教生不如死。可现在突然有人在这守卫森严的州衙里冒出来,还说是来救人的,焉能不叫人觉得事出反常?
被众人望着,等着自己拿主意的银瓶轻咬樱唇,看着焦急的谢枝,点了点头,道:“妹妹们,咱们刚刚商量过,怎么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快逃吧!”
她话音刚落,其余人也稳下心来,纷纷忍着身上伤痛,彼此搀扶着向屋外走。
谢枝递给那唤作银瓶的姑娘一个感激的眼神,才朝博叔道:“博叔,你和唐寻、三伏带着她们赶紧去和季叔会和吧,我马上赶过来。”
博叔急得抓住扭头就走的谢枝,问出来的每个字都赶着前个字,简直要迸出火星子来:“你还要去哪?人不是都救到了吗?”
谢枝亦是着急得一跺脚,道:“二娘还没救到呢,我必须得找到她!不然我们都逃了,只留下她,冯元贞会折磨死她的!”
说完,她就使力甩开博叔的手,寻着那些还亮着烛火的屋子去看。
知道谢枝是劝不动的,博叔立马朝唐寻道:“你带人先走,把衣服都换上,我会带大小姐及时赶回来的。”
他刚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眼被唐寻背着的、虚弱得冷汗涔涔的李承玉,道:“若是回不来,你们也要先走,我带着她一个人,怎么都能脱身。”
“诶等等……”唐寻想叫住他,可才一会儿工夫,博叔已跟着谢枝不见了人影。
“快走吧!”这火烧眉毛的时候,三伏猛地一拍他的大臂,催道,“咱们先确保自己安全,才免了谢姑娘的后顾之忧,别到时候一个人都没能逃了,还有这么多姑娘等着活命呢。”
唐寻扭头一看,那些苦命的姑娘正依偎在一块,含着一双泪眼望着他。
“走吧……”背上传来李承玉气若游丝的声音。
唐寻回头望了他一眼,看他目含忧虑却沉着,知道这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于是一咬牙,道:“跟我来!”
这两日工夫,除了安排火马的事,几人也早把这州衙布局摸得一清二楚。今晚他们在州衙点火时特意避开了后院,眼下也正捡着僻静无人且没有火势蔓延的道儿走。
一行十几个人原本十分打眼,还好原本的守卫都被调到前头灭火去了,竟一路十分顺利地从后门混了出去——季鱼书正在巷角等着他们,身边是一辆板车,车上堆着小山似的衣服,还有个人。
竟是之前被冯元贞请来给李承玉看病的巫医,只是此刻他手脚被缚,嘴巴里塞着一团布,虽安静不闹腾,但还是显得十分狼狈。
唐寻小心地把李承玉放到车上,另一头三伏低声招呼着那些惶惶凄凄的姑娘们过来,把衣服扔给她们:“快穿上这些,我们带你们混出城去。”
“啊——!”有人看清了这些衣服的形制,不由吓得后退数步,捂着嘴小声抽泣了起来。
是突厥的军服。
三伏知道她们怕是想起了在州衙里这段污糟的日子,心中厌恶抗拒,可这会儿形势逼人,正要作出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来逼她们穿上,却见一个女子拨开人群,默不作声地捡起一件军服来就往身上套,正是银瓶。
有了她起头,其余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也都效仿起她来。
在这单调的窸窣声间,季鱼书借着月光与火光一张张脸认过去,忽而脸色大变,扯过唐寻来,眉头攒到了一起,从牙间迸出字来:“大小姐呢?老申呢?”
“谢姑娘还要去救人,博叔跟着她呢,说让我们先走。”唐寻道。
“你们怎么由着她胡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要走你们先走,反正我要等着他们回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贪生怕死吗?”
“都别说了。”在这刻不容缓的时候,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夹枪带棒,两人险些要急赤白脸地吵起来,却听到一个虚弱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承玉缓缓道:“我们都等她。”
“那这些姑娘……”三伏的目光朝身后飘过去。
银瓶迈出一步,月光下她那张殊丽动人的脸庞原本如玉般温润,此刻却如山石般坚定:“我们也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