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又感到头皮一阵剧痛,是被人攥着头发,叫她抬起头来,磕着地砖的下巴骨疼得快要裂开。
涌起的泪花中,她看到她那条钟爱的波斯犬被套上了口笼,被几个人抓着,像自己一样被按在地上,像自己一样可悲地呜咽着。
白得晃眼的刀光闪过,那被她养得油光发亮的漂亮皮毛一下子黯淡了,或许是因为更鲜红的血从脖颈处汩汩地涌了出来。
“不要——不要——”她被按着脑袋,几乎说不了话,只能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一颗又一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汇聚到下颌处,成了一滩小小的水洼。
那波斯犬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了。那往日里显出它机灵的眼珠子,现在浑像两颗石头。也像自己。
可她听到那魔鬼般的声音又冷冷淡淡地响了起来:“春寒未过,把这畜生身上的皮扒了,好给娘娘披上。”
“不——不!!!”李思齐越发用力想要挣脱身上的桎梏,结果反被一手抓着头,清瘦的脸贴在冰冷的宫砖上,被压得变了形。那凄厉的声音像活生生撕开一匹好缎。
但落在不怜惜的人耳中,也只是觉得吵嚷。
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流出热乎乎的脏器和血。
李思齐觉得自己的眼泪也随之流干了。
一阵叫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撕拉声响起,一身皮毛被人小心剥了下来,只留下一具血糊糊的尸体。
这一夜的明粹宫盘桓着久久不散的血腥气和近乎厉鬼的哀声,传闻有内侍瞧见有人被扒光了衣服,披着一身带血粘肉的狗皮在殿前跪坐了一宿。
但无人再敢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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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闹得轰轰烈烈的李党一案总算收了尾。李渡、刘知恒、曹观等人被判以凌迟,家眷戴枷流放凉州,太后被禁,皇后被废,其他党羽或遭贬谪或被罢免,未曾行恶的家仆一律遣散,不予追究。
这场皇帝掌权后的第一个大案,虽牵连者甚众,但最后的处置,却比之众人之前战战兢兢的设想,稍轻了几分。侥幸逃过此难的官吏自是暗中庆幸,百姓更是欢欣,盛赞陛下英明,扫除朝中奸佞,大晋重又繁盛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在这躁动且洋溢着劫后重生的欢悦的京城里,李渡被押上了刑场。他仍旧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但在看客们怒斥的唾沫下难掩落魄。他被剐了二百三十七刀,是活生生疼死的,黏稠的血一直蜿蜒到刑场下。死后,皇帝又命人掏干他的内脏,填以干草,尸首悬于城门示众,曝晒三月。
这些都是谢枝听人说起的。
这几日,她跟着家人一道搬进了一座很是堂皇的府邸,饭席上听父亲说起,这从前是某位国公的宅子,怪不得这样气派了。
自打搬进了这儿,家里人都忙了起来——父亲一口气连升数级,坐上了既遭人眼馋又烫手的相位,一时风头无两。想打听风声的,或是想早日结交的官吏,自然如过江之鲫。原本在这风声紧的时候,多少该收敛些。只是巧也不巧,正赶上崔谢两家结亲的事,正好给这些人递了由头,叫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府第多年废置不用,虽早有人打理过一二,但到底还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母亲自然也只能一一亲自带人打点。
弟弟也被指派到了豫州去为官历练,这几日正在收拾行装。等自己过门之后,他就也该离京了。
如此一来,谢枝反倒成了这个家里最闲的人。但她也没真闲下来,她向母亲要了张绣架放在花园的六角亭中,又要了些时新绣样,说要为自己缝制嫁衣。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夫人又用那惯常的忧愁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不知出于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有别的缘由,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和弟弟一样,这段时日他们既不在自己面前提起李家的事,也很少提及近在眼前的婚事,只是得了空便到花园陪在谢枝身边,看她一针一线绣在嫁衣上,也把他们自个儿的眉头绣成了惆怅的模样。
不过来拜访谢临渊的人虽多,却也有人是想来见见谢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