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继续说道:“不过……指挥使曾受过李相恩惠,真的能决心抛下京城不去,转向豫州吗?”
李岺只当她害怕自己会把她交给李家的人,咧开嘴做出个宽慰的笑来:“姑娘不必担心,本将一言既出。更何况外头的人都知道不多时便要往豫州去了,本将怎会拿这么大的事来同你开玩笑……”
李岺说着说着,总觉得有道目光针扎似的落在自己身上。他的声音因为疑虑而渐渐低下去,目光奇怪地四处逡巡着,最后落在谢枝身后那个小兵身上,皱眉道:“你是谁?”
他本以为是自己手下的亲信,如今仔细瞧,倒像是……
那被他点到的小兵闻言,抬起一点头盔,露出那原本被阴影遮盖的脸来。
李岺惊得窜了起来,失手打翻了手边的烛台:“怎么是你?!”
贺龄之冷冷一掀嘴皮:“背信弃义之徒!何敢靦颜活于世上?”说时迟那时快,他袖中一道银光飞过,恍然如银蛇乱窜。
谢枝余光只见贺龄之一个箭步上前,身形之快让人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她从不知道看起来文弱的贺副枢密使竟有这样好的功夫。
“来……”李岺手上没有武器,长枪挂在大帐边的架子上。他高声喊人,但余下的字却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贺龄之的手已经握住了先前飞出去的短刃,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简单利落地一划。
谢枝一时竟觉得一切声响都消失了,只看到半截手掌掉落在地上,李岺被贺龄之的背影挡着,但依旧能看到他的身体僵硬地向后倒去,脖颈裂开一条细线,渗出越来越多的血——
就在这一瞬间,外界的声音又像潮水般涌了回来。
谢枝听到原本无所察觉的小兵们被这声响给惊动了,吓得掉落了手里的东西,可一时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一种因过度震惊而茫然的神色来。
贺龄之倒平静,不顾他人是何反应,走到贺龄之的尸首旁边,把短刃插到地上,旁若无人地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把那枚扳指收入怀中,又摸出一块令牌来。
他冷冰冰地瞥了眼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小兵,也不管似乎在发愣的谢枝,一掀帐帘,走到帐外。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军营中的士兵还在四处奔忙,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人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惊天变故。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见贺龄之站在外头淋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贺枢密使,您怎么站在这儿淋雨?军队就快集结好了,您……要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贺龄之看了他一眼,认出这是龙骧军的副指挥使凌华,不动声色道:“知道了。我刚跟指挥使说完话,你先让将士们在外头集合吧,指挥使还有话要交代。”
“噢。”凌华犹疑地应了一声,小心地朝大帐望了一眼,看贺龄之完全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只好识趣地作罢。
密雨如织。
贺龄之眯着眼,看凌华走远了,这才又回身走入帐中。
知道他一直在外没走,那几个小兵也不敢有何动作,他们都知道自己压根不是对手。只有谢枝,这会儿竟坐在了李岺的尸首旁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们若是胆敢把方才的事说出去,”贺龄之拔出方才插在地上的短刃,随手抓过李岺一只手臂,拿那衣袖子把还热乎乎的血迹擦干净了,一边说道,“下个落地的人头就是你们的。”
几个小兵闻言,顿时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枢密使饶命!饶命啊!我们绝不敢多嘴。”
贺龄之似有若无地冷哼一声,看向谢枝时,倒是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放软和了些:“少夫人,我等会儿要出去接管龙骧军,你就暂且待在这帐中比较安全。”
谢枝像是被吓傻了,没有看他,只是胡乱地点了几下头。
……
不多时,泱泱大军已停驻在军营外。
雨水淌过森然的铁甲,人群寂然无声,只有战马不时发出嘶鸣。但这无边的寂静中,却有种不安在沉默地流淌。
副指挥使凌华在营门口缓缓地踱步,忍住了不去张望,免得叫手下的将士们见了更觉不妥。
可出了这样大的事,一切都迫在眉睫,也不知指挥使这许久不曾露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正忐忑的时候,终于见一人急步如风地走来,长袍的衣摆被风带得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