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坟前栽树吗?”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谢枝心里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出来。
博叔的身影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而是又挥了几下长刀,然后捧着一堆树枝在谢枝面前堆起来,抓过两块石头狠狠地摩擦了几下,窜出来的火星子一下子把柴火堆给点燃了。
博叔从边上捡起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柴堆,让火烧得更燃一些:“现在应该可以好些了。现在雪下得太大,你又有伤在身,这山中还常有野兽出没,只能如此将就了。等天一亮,我就想法子找人带我们下山。”
谢枝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觉得这关切确实不似作伪,而且就算是假的,这里荒无人烟的,他完全可以杀人灭口,毫无逢迎的必要。她看着那张被黑布蒙着半边的脸,眼周却布满了细纹,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博叔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似乎内心也在挣扎要不要说出真相:“日后,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大小姐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真相大白?”谢枝喃喃地重复道,看他口风没有松动的迹象,不再跟他纠缠这些哑谜,转而问道,“你背后的人叫你来杀我,可你现在不动手,你不担心回去复命的时候会受责罚吗?”
“没有什么背后的人。”博叔的口吻又生硬了起来。
“那你为何要来杀我?难道你是一个想杀便杀的魔头不成?”
“不行吗?”
谢枝忍不住笑了笑,可是她方才吃风吃得厉害,这笑扯出一串咳嗽来,在博叔投来的担忧的目光下,谢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那双原本疲惫昏沉的眼,像被雪洗过一样,清亮明净:“当然不行。因为你宁可大费周章地背着我冒雪夜行到这个荒山野岭,说明你并不想在寺中杀人。试问一个不愿在寺中行凶的人,就算真是个嗜血的魔头,为何又非要潜入寺中找人取命呢?”
博叔握着树枝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他借着火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脸,她的脸上汗水横流,苍白如纸,两颊的肉因疼痛而微不可见地发着颤,眉眼间仍有几分难掩的稚气,其实还只是个被催着长大的孩子。
可是……
像,太像了。
甚至就连这场漫漫不知尽头的大雪,也像极了那年边关落在自己铠甲与长枪上的样子。
博叔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说话,眼中却因涌上回忆的浪潮而渗出一种哀戚来。
谢枝看着他:“所以你是有备而来,就是要取我的命,为了一个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的理由。”
博叔道:“大娘子,任你如何旁敲侧击,我也不会向你透露半个字的。我唯一可以说的是,我们要做的事,绝不会伤你半分,甚至……是为了你好。”
谢枝微微蹙起眉头。她想到那个神棍道士、铁面具,还有眼前这个黑衣人,哪哪都是说不出的古怪,更要紧的是,自己之所以嫁进相府,都是因为那个道士。她担心的是,也许连自己这桩本以为是父亲贪慕荣华的婚事,其实也是别人有意而为之的……
那父亲知道吗?会不会他们已经步入了别人的陷阱?
可是这个人又说,绝对不会伤害到自己。观他方才一言一行,好像也不是在扯谎。谢枝放弃了打探,可心里又忍不住琢磨起来。
可她现下又冷,又饿,又痛,又累,再加上还残留着迷药的药效,挣扎着张了张眼,又昏睡了过去。她清醒的最后一刻,还想着一路上扔的手帕,她不敢告诉这个黑衣人,因为那是她唯一一条有可能的退路,可是这儿如此偏僻,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找过来……